《奇谭 下 斜阳大厦》

飘零零,三月飞雪随风转,冷飕飕,二月西风斩天断;阴森森,一月难见骄阳半;北境寒冬嫌天慢,冻土耕耘终不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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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谭 下  斜阳大厦》


 

       刘老蔫喝了一口酒,轻轻地咳嗽了两声,清了清嗓子,然后开始讲述他的故事。

       话说去年疫情管控的严,我那幸福家园社区超市的生意一直都不好。本以为年初解封了,会来一波消费高潮,能狠狠地赚上一笔。可没想消费高潮没来,罚款高潮却来了,消防、税务、市容、城管、卫生、甚至计划生育,各色人等,只要有点权力,都跑过来罚款。

       我一看这生意没法干了。索性就关了店铺,变成了打工一族。要说啊,这中年人打工,难啊。在招聘市场跌爬滚打了小一个月,才找到一个大楼保洁员的工作,而且都是夜班。

      上班第一天,我怀着忐忑的心情来到了工作所在地——斜阳大厦。夕阳西下,一抹余晖照到大厦上,抬眼看去,这座大厦所有的窗户竟然都是黑色的!这斜阳大厦从里到外透着阴气。

      大厦内只有一位工作人员,50多岁,高挑的身材,消瘦的脸庞,留着寸头,嘴上还有一撮小胡子,说话江浙口音,听起来有点费劲。我总觉得他有点眼熟,就是想不起来哪里见过。看到我的到来,他笑眯眯地走过来,自我介绍姓鲁,是这座大厦的管理员,称呼他鲁大爷就行。

       鲁大爷说:“ 小伙子,你来这干什么啊?”

       我说:“ 我是新来的保洁员,今天第一天上班。”

       鲁大爷:“又换人啦?”

       我说:“ 这我就不知道了,鲁大爷,我第一天来上班,您能带我熟悉一下环境吗?”

       鲁大爷说:“ 好好,跟我来吧,小伙子。”

       要说这鲁大爷一句一个“小伙子”的,让我心里挺变扭,觉得他是在倚老卖老,咱们俩都五十多岁的年纪,还不一定谁年纪大呢。不过,想到今天第一天上班,人生地不熟的,对公司的老人,还是客气点好,我就忍住了没说话。

        鲁大爷带着我来到电梯,直接来到了顶层18层。要说这楼里可真的安静,从进门到现在,除了这位鲁大爷,竟然一个人都没有看到。

       鲁大爷带着我来到储物间,推上保洁的小车,就开始在楼里转悠开了。我左右看了看,发现楼道里灯光幽暗,每个单元门都是黑色的,而且没有防盗门,门楣上写着住宅主人的名字,门的四周还用大红花点缀了起来,看起来怪怪的。

       我问:“ 这的治安这么好啊,一家装防盗门的都没有?”

       鲁大爷说:“ 这用不着。”

       “就是这楼道的灯也太暗了,可能都要坏子。再说,活也不好干啊,灯泡储存在哪里?我先把灯泡换了吧。”

       鲁大爷说:“也没这必要。你就大概打扫一下就可以。”

       “那可不行啊,要是明天领导检查,发现我没把清洁做好,还不把我给解雇了。”

       鲁大爷笑了笑,说:“小伙子,这份工作,只要你不辞职,就不会有人解雇你的,没事你就偷着乐吧。”

       我说:“那感情好,回来,您也帮我在领导那里多美言几句啊。”

       鲁大爷交代完工作,就离开了,独自留下我开始打扫卫生。要说这活真的不累,楼里特别的干净,没有蜘蛛网,也没有老鼠,不说是一尘不染吧,也差不多。

       后半夜我擦完了所有的楼道,再一次来到了一楼的大厅。这时,我才发现大厅里突然热闹了起来。四五个人正围着鲁大爷聊天呢。

       一位身穿长衫,留着辫子,充满了艺术气息的老大爷,此时正双眉紧锁,耷拉着脑袋,在桌子上用手比划着什么。嘴里还嘟囔着,“这茴香豆的茴字,到底有几种写法啊?”

       鲁大爷戏谑地问:“ 老孔,你又忘啦?” 

       旁边一位大高个,留着中分头,隐约中还有看到额头上一道疤痕的人说:“ 老孔又偷书去了,被人打了一棍子,这不,打傻了。”

       老孔回怼道:“你这个高老夫子,那叫窃书,窃可不是偷。范老,您来评判评判。” 说完,老孔用力拉了拉着位范老,一位特别有沧桑感的老人,还用力的挤了挤眼。

       可是范老神情恍惚,满脸的迷惘。嘴里念叨着:“中了,中了,真的中了。”

       一位健壮憨厚的小伙子,淘气地吐了吐舌头,说:“ 范老的彩票又中奖啦,这回是几万亿啊?” 

       鲁大爷瞪了他一眼,说:“祥子,别胡说。”

      “就是,就是,这种玩笑话,我们姓赵的说得,你拉车的祥子开不得啊!” 一位头上长着癞疮,有着一副瘦骨嶙峋身躯的中年人附和着。

       小伙子一看是他,也没客气,轮起巴掌就要打他。中年人赶紧说:“不得了,不得了啦,儿子要打老子啦!” 

       我看这些人聊的起劲,也凑过去说:“鲁大爷,这么热闹啊,聊什么呢?” 

没想到我话一出,原来七嘴八舌、鸡吵鹅斗的噪杂之声戛然而止了。鲁大爷转过了,仔仔细细看了我半天,问:“ 你能看到他们?” 

       “是啊,不就这几位吗?” 我下意识地用手指了指说话的几位。 “这些都是上夜班的同事吗?”

        鲁大爷说:“ 不,这几位是这里的租客,白天在屋子里呆久了,现在出来聊聊天,透透气!”

        此时,一位低眉顺眼,两眼无神,脸色青黄,双颊深陷的中年妇女失了魂似的,旁若无人地从人群中挤过,嘴里喊着:“阿毛,阿毛,你在哪?快出来!”

鲁大爷低声告诉我,阿毛是老嫂子的狗,都丢了个把月了,估计是找不到了。

可能是老嫂子的出现败了大家的兴致,大家如鸟兽散,本来热闹非凡的大厅顷刻间就空荡荡的,只剩下了我和鲁大爷。

        鲁大爷看了看四周无人,小声地告诉我:“小伙子,你看到鬼了。这斜阳大厦是阴宅,就是供奉死人牌位的住宅。这里的租户都是死人。”

      “鲁大爷,您别开玩笑了,死人不都住墓地吗?”

      “小伙子,你这就不懂了。墓地产权20年,楼房产权70年。墓地的面积5平米,就要十多万,相比而言,楼房面积大,总价也不高。现在人都想明白了,还买什么墓地啊,不如买楼房,让逝者也住单元房,多好啊!”

        “大爷,您别吓唬我啊!我胆子小。”

        “其实你也别害怕,看到死人也没什么,我也能看到。而且刚才这几位,人还都不错,无非就是在安全的时候特勇敢,在危险的时候特胆小,在弱者前面特别装大爷,在强者面前装孙子,在善良面前变凶恶,在罪恶面前学沉默,但心不坏,也不会把你怎么样的。就是下次你在看到他们聊天什么的,别参与,假装看不到就可以了。活人和死人聊天,损阳气,折寿命的!”

       “ 我记住了,谢谢您!” 我颤颤巍巍地说着,心里特别的害怕。鲁大爷也看出我害怕,索性让我别干活了,坐在大厅的沙发上休息一下、缓一缓。本来没有上过夜班的我到了后半夜就有点困了,再加上刚才的一席话,说的我大脑缺氧,感觉眼皮特别沉,不一会竟然睡着了。

       半睡半醒间,我感觉天亮了,大厅里有了阳光。那些租客再一次出现在大厅里。我心里牢记鲁大爷的话语,假装看不见他们。

       只见老孔已经褪去了长衫,穿上了工地的荧光服,带上了安全帽,高高兴兴地到工地里扎钢筋去了;高老夫子,推着摆满了商品的小车,兴高采烈地做起了小商贩;祥子骑上了电动车,斜挎着XX送餐的布袋,蛮有成就地成了送餐小哥;范老穿上了长衫,带上了眼镜,拿起马杆,高深莫测地装起了算命测字的失目先生;赵癞疮带上了假发,配上了眼镜,提着公文包,一副颐指气使当官的模样,大摇大摆的走出了大门;一身潮牌的老嫂子,牵着好几条贵妇犬,开启了新一天的遛狗、炫富模式。我感觉每个人都在对我笑,而每个人好像都有两张脸。一张是对着我在微笑,一张对着我在嘲笑。像是在说,我们都变得能阳光开朗,而你呢?

       我吓坏了,赶紧闭上眼睛,蜷缩在沙发上,只能假装继续睡觉。直到感觉有人推我,让我醒醒!

       我这才发现刚才是在做梦,真是那句话:噩梦醒来是早晨。天已经大亮,阴冷昏暗的大厅也变得阳光灿烂了起来。来接班的保洁员看了看我,笑着说:“你新来的吧,昨晚第一天夜班?”

       我说:“是啊,我昨晚第一天上班,夜班,这栋楼里有鬼!吓死我了,多亏了有鲁大爷帮忙,指点迷津,我才没事。”

      “有鬼?我怎么没见过呢?还有鲁大爷,这里那里有鲁大爷啊?昨晚上班的就你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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