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山子往事(十二) -- 小偷小摸

憧憬退休的生活,闻吻夕阳的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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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小偷小摸

在物资贫乏的年代,小偷小摸是少不了的,我也上过贼船。

做枪

我们那排房靠西边的有一家,有个独生子叫大伟,在小学和我同级不同班,但他比我大几岁,据说是他妈怕他上学早人太小,在学校会吃亏。他平时和我们东边几家的孩子玩不到一起,所以常常是自己玩自己的,有点特立独行,也叫自立吧,不像我,傻乎乎的跟谁玩都行。

这样,大伟有时就也会找我玩,我们也打架,但经常是我吃亏。记得一次在水井边上,忘了是什么原因,他踹了我一脚,我拿压水井的铁头砸了他一下,都是小打小闹。然后他还会羞辱我,“你看看你身上的脚印是谁的”。但我们俩打完了还会在一起玩儿,并没有多少间隙。但他和别人就不一样了,比如和隔壁的王哥王弟打起来有点马拉松大战的意思,会持续超过一年,不知为什么。

那时小男孩都喜欢做枪(被各方面教育出来的)。一次他和我一起在他家玩火药枪,就是用一根细铁管做的火药枪。枪药就是从鞭炮里扒出来的,需要倒灌进枪筒。为了能用纸炮撞击发射,灌进去的火药必须夯实,就是用一根筷子往里磓(dǔi)。

不料擦枪走火了。有一次我傻乎乎地把枪放在腿上,拿一根筷子往枪管里磓火药,结果用力太猛,一下就炸了,好在里面只有火药,没有枪砂。一股火喷出来,正中我的左眉,把外侧半边的眉毛都给烧没了,好险。

如图的车链子火柴枪我也做过。

[危险的游戏]

偷木头

胆小的我就不太敢玩了,改做枪模型。这就需要木头,最好是松木,软硬合适,不走形。大伟那次大概也吓到了,虽然他没有被伤到,但也和我一起转行了。正在我找不到合适的木头时,他告诉我在东边的厢房里有一个上锁的门里有好东西,扒外窗户就能看见。

我和他去一看,果然里面有好多桌椅,都是比较破旧的。不过,那桌面都是厚厚的上好木板子,那可是做模型的好材料。当时脑袋一热,没有想到进去偷东西的后果,就找了窗户上有一根比较松的铁栏杆,下面插入的木头已经有点腐烂,我们晃动一会就给掰开了。

我们俩跳了进去,找到那个早已看中的桌子,两人一起用力摇晃掰扯,最后终于把那桌子给弄散架了。我们俩各挑了一块板子就走了。临走把那根铁栏杆又复位,从外面看上去好像一切正常一样。

[我做的手工和这个差不多]

我回去就着手刻了一把驳壳枪,非常像,惟妙惟肖的,连枪管都是我把煤炉用的火钎子烧红后烫出一个空心的枪管。整个枪体是用一块木头抠出来的,用墨汁涂上黑漆,再涂一层亮油,成了我的第一个艺术品。那时看《小兵张嘎》一类的电影,就喜欢里面的驳壳枪这类东西。

可惜,不知那几天是累着了还是怎么,我接着就病倒了,发高烧。大概是干坏事的报应吧。那天我正在家里炕上躺着,烧得迷迷糊糊的,有两天没有上学了。我妈妈突然严厉地质问我,是不是偷东西了。我借着发烧的劲哼哼呀呀的装糊涂,结果我妈说,“大伟都招了,和他妈全都说了,你抵赖不了”。我在心里骂那个独秧子,怎么什么都和他妈说。同时继续装烧得糊涂了,闭着眼睛只是哼哼。

这时我妈妈开始越说越严厉,说别以为有病发烧就可以蒙混过关,警察马上就会调查过来的,这叫盗窃,不是小事儿,马上老实交待;你再这样发展下去,就得坐牢、枪毙,等等。我就是死猪不怕开水烫了,一声不吭,借着病装傻。不过,也就真的迷迷糊糊地混过去了。

后来我明白了,那个大伟不知为什么都告诉他妈妈了,他妈妈又告诉了我妈妈,从来没有人发现我们的偷窃行为,甚至不知道有东西丢了。那些破桌椅就像是没有人要的一样,没人关心。我很幸运,那次被吓坏了,以后就再也不敢了。

我也被冤枉过,那是去同桌柴权家玩军旗。记得他那有点像座山雕的老爹有点阴沉沉的,带得他家都阴沉沉的。玩了一会,发现少了一个“排长”,那柴权就赖我,非要翻我的兜,把我气坏了。但为了自证清白,也只能把兜都翻过来让他看,不过以后再也不去他家了,没意思。

那时还有几起小偷小摸,就不那么幸运了。

商店窃案

一个是商店盗窃案。有人馋得急眼了,撬了商店,在里面偷了一些东西,包括罐头。我印象最深的就是这家伙实在是太馋太饿了,在商店里当时就造了两盒午餐肉罐头。就是这个色调的包装,自带一个小起子,沿着盒子上方就可以把上面锌皮拧一圈取下来。

[回忆中的香就是这个味道的]

那时没有破不了的案子。都是本地人做的,他在开罐头的时候太匆忙,不小心把手剌破了。后来破案的人一看到有血迹,很快就定位到一个二劳改,因为他第二天上班手上有伤,被别人发现了。然后,他就从二劳改荣升为(大)劳改了。

拿家里的钱也是偷

另一起盗窃案就是我们小学的学生。这小子偷了他妈准备买粮的钱,记得好像是5元的“大票”。那时二劳改家里缺这5元钱可能就会买不起粮食饿肚子,不是一个小数目。结果他妈就报案了。这里很多破案高手,就没有破不了的案子。不过破案后,大家都傻了,居然是这小子干的,他的嘴比我还严,他妈报警了他都不说。

原来,这小子也是被馋坏了。那天看他妈把钱藏在一本书里,就动了歪脑筋,偷了出来。他还挺仗义,叫上两个同学好友,一起去商店买了一瓶红烧肉罐头(1元零几分),两盒午餐肉罐头(好像是7、8角钱),一瓶水果罐头(5、6角钱),还打了一点酒(地瓜酒也是7角钱一斤),买了一包江米条,最后还剩了一点钱。

三个小子躲到车站旁边的货场里,那里有等待装石头的空火车皮,他们就在那里开造,过了一把瘾。当然,也就是几个小孩去商店买这么奢侈的东西才引起怀疑,并破了案。注意小孩打酒并没有什么,因为常有大人让自己孩子去打酒的。买罐头就太过奢侈了,还一次买三四个,那得家里来了多尊贵的戚(qiě,东北话:亲戚)儿呀?

破了案发现是小孩干的事儿,警察就不管了,由学校接手处理。那时也不管什么保护未成年人,直接批判,我们“红小兵齐上阵,大家都来狠狠批”。那三个小子一起揪出来,都是“同案犯”。再扣上一顶大帽子,什么向往“资产阶级生活方式”。我去,都饿得像个猴子了,正在发育中的孩子个个营养不良,还靠上了“资产阶级生活方式”?不过他们比起我的遭遇还是好太多了,就是批一轮就完事儿,也没有被冤枉。

食堂窃案

小孩子犯事儿就这样“轻拿轻放”了。但多大算是“小孩子”的上限呢?有一个中学刚刚毕业,比我二姐还小一届的哥们就肯定不是小孩子了。

他大概也是饿急眼了,发现了一个填饱肚子的妙法。我们那里有一个大食堂,好像只有中午供饭。买东西需要用饭票,就是用蜡纸刻印的,油印出来,最后滚印上那“滚戳”标志才能生效。而那个最后使之生效的“滚戳”,就放在食堂办公室的抽屉里锁着,估计是他偶然发现的:食堂的饭票是“印”出来的,我也可以印!

他不知在哪里搞到了没有加戳的饭票,估计也不难搞,反正就是印刷品,而那时最不缺的就是这种油版刻字印刷,因为各种运动都靠着这个媒介工具进行宣传呢。

有一天晚上,这小子破窗而入,偷偷地进了食堂的办公室,撬开了那个抽屉。把他自己的那些空白饭票都给滚上了油戳。第二天,食堂的人发现门被撬了,但是没有丢东西。在那个物资匮乏的年代,食堂里可少不了好东西,被撬了不丢东西不正常,马上报案。警察来了,发现了他跳窗户时留下的42号解放鞋印。不过,那时都穿着一样的鞋,穿42号鞋码的人也多得是。就得慢慢来了。

很快,这哥们开始使用他的饭票了。这一下就露馅了,他的“滚戳”手艺不精,也是比较匆忙,使得他的版本和正常的有差异,马上就被锁定。再有42号解放鞋佐证,立刻拿下,然后就是强大的公检法一番轰炸,他就交代了。

那天,我们那里开批斗大会,就在食堂里。他被拉到一个桌子上站着,脖子上挂一个大牌子,“盗窃犯XXX”,和文革斗走资派的情形差不多。他低着头,就像是在看那个大牌子上写的是什么。

我也不记得有什么具体的批判程序,只记得那就是一个羞辱过程。他往后在这里是没法做人了,而他离开这里是要等几年以后的事。好在家庭出身可能不错,不属于臭老九,所以好像没有刑事处理。那天少年的我在下面看得心惊肉跳,想到我也差一点就上了那桌子,可不能干那些违法的事了。

都是不幸的人

那几年我知道的三起小偷小摸都是为了一口吃的,有小孩,有青年人,有成年人。嗯,加上我那起没有犯事的事儿,是四起,那也是唯一一次不是因为吃的。

[粮食不够吃,就连伟大领袖也得关照一下吃饭的问题]

除了小偷小摸,还有节约节出事来的。

有曲辰大学下放来的一家姓高,两个男孩哥哥叫昆,弟弟叫仑。哥哥大我四五岁、弟弟大我两三岁,刚下乡在三江口时我还和那个弟弟打过架。那个哥哥很自立,去离我们那里一站地的大虎山镇上不坐火车,就为了省两毛钱车票,走着去。那是20多里地的直线距离啊。

去那里公路有点绕,他就顺着火车铁道线走。去时没事儿,回来的时候在铁道上走,听到火车鸣笛,抬头看到对面来了火车,就闪到另一侧的轨道上了,因为我们那条线路是双轨的。哪知道那条轨道上同时也有一辆列车从他的背后飞驶而来,而列车产生的噪声和鸣笛都被他认为是对面火车的,结果悲剧发生了,昆仑从此塌了一半。

还有一个小孩在钻火车时火车开动了,就被卷到车轮里面去了。那时我们经常钻火车,有的是停着准备装卸的货车,有的是刚刚进站的客车。因为有时赶时间,就直接从下面钻过去。火车一移动就会慌神了。

其实那时交通事故并不多,有很多小孩干了不少危险的事儿,都侥幸过关了,就他俩倒霉。有很多小孩学会扒火车,就是趁火车进站速度减慢时,跳到火车上偷东西。我就分到过别人偷来的花生饼,就是花生轧油后的大圆饼,和豆饼有点像,现在就只是做鱼饵了。

这东西很香,就是非常硬,嚼不动,只能砸成小块,在嘴里含着慢慢来,像吃硬糖块一样。

还有的小孩把锯条、铜钱等东西拿到铁轨上去等火车来轧,好做刀一类的物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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