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灵隐士)
康拉德的忧伤我的忧伤(10)——那忧伤的康拉德
国籍事件终于盖棺定论。不管会不会讲英文,总算在社会意义上归属了大不列颠王国。但是康拉德依旧在忧伤——这次没了外部因素,才发现自身因素凸显了出来。
他有一个忧伤的性格。
康拉德属于性格保守的人,干啥事都不愿主动,脑袋事情想得多,怕东又怕西,有事老是喜欢憋在心里,不要说出来,也不太喜欢跟别人流露出自己的私人情感。同时性格也很敏感,经常会有怀疑一切的想法,喜欢一个人猜东猜西,对谁都好像没啥信任感。另外康拉德还带有一个技能包——别看平时看上去不爱搭理人,一副木木的样子,可是一旦被谁惹到了,嘿嘿,那你就完蛋了。这家伙嘲笑人的功夫一流,外挂尖酸的讽刺,上头了那一定要搞出个名堂,把事情办得轰轰烈烈弄到大家都知道。1878年,在尚未成为大不列颠子民之前,康拉德刚过20岁,就用一把左轮手枪对着自己的胸脯扣动了扳机——年轻人人生不顺,一下子看不开就有了自杀的念头。或许是因为欠下了一屁股债(他到底花在啥地方了?奇怪地说。),或许是因为精神抑郁,或许是因为身体虚弱导致神智失常。其实年轻人哪有过不去的坎儿——人生刚刚起步,有的是时间,改来改去很正常,有的是资本。结果反正是他没有自杀成功。舅舅一合计还是我接济一下得了,好歹这是我妹妹的孩子,虽然一直看不顺眼那个干革命的妹夫阿波罗,可是这孩子好歹有一半俺家族这边的血脉。就这样康拉德终于熬过了人生的难关,无债一身轻,焕然一新。好事也成双,他找到了一份来自英国航海业雇主的工作,人生开始一帆风顺,年轻的一颗心绕着地球四处开始乱爬爬。康拉德成名之后,他的舅舅谈到这个外甥,一脸的眉开眼笑:“俺这外甥呀,人非常敏感,也自负得很,别看平时不动声色,胆子小做啥事谨谨慎慎的,其实肚子里是有东西的,他要是使起性子,嘿嘿,一定会上房揭瓦,让谁都心里扑通扑通怕得不要不要。简单来说就一句话,俺娘家人这边的缺点他是一样都不缺呀!嘿嘿,真让俺自豪!”这舅舅真会给自己脸上贴金啊,哈哈。服,不得不服。
他有一个忧伤的体质。
康拉德身子骨极差,所以一生受累。他经常生病,不是这儿就是那儿,要不就是精神上抑郁,神经有点不正常什么的。1891年,33岁的康拉德住院七个月,因为痛风(海鲜吃多了?),右边胳膊神经发痛(肯定不是因为键盘鼠标手的缘故),还有疟疾,经常是突发而来,汹涌澎湃(就算好汉也经不住三天拉稀啊)。到了一定年纪他的手指头经常肿胀得又像胡萝卜,又像香肠。只要一弯曲就痛,导致他无法坚持写作。更奇怪的是,康拉德非常害怕牙医,不敢去看,本来小问题补一下就好,结果他老人家拖拉机拖太久,最后闹得医生也没办法,只好把整颗坏牙拔掉完事。真是活久见!就连他自己也忍不住开了自己一把玩笑:“看来我写小说是要用牙齿去换的,写一篇呢就得拔掉一颗牙齿。”幸好是自己讲的,要是别人敢这样,他一定会弓虽对顶回去让你吃不了兜着。这些身体机能的疾病一定程度上影响了他的精神状态,不时压迫着他的神经,让他很难放松下来,所以头脑容易焦虑,导致他在精神上抑郁难消。有些事情过于奇葩,甚至报纸也忍不住诙谐地评价他写的自传:“康先生你这叫啥自传呀,分明是欠人债、关节痛、抑郁症、焦虑症四大名捕追踪了三十年,不如书名长一点,就改成这样子得了!”
你看看你,从脚指头到肚子再到胳膊,从手指头到嘴巴再到头顶,怎么全都是病啊!你爸爸你爷爷的身体那可是倍儿棒的,你这绝不像是家族的遗传,不像。我看这事儿你不能埋怨别人,是你自个儿身上带的Bug(缺陷),肯定是这样子,妥妥的。
难不成是您老太有才,上帝也觉得需要给你的人生平衡一下,这样的游戏对大家才算公平?
综合来看,以上所述的各种忧伤是一个哲学问题——“我是谁?”。通过我的身体、我的性格、我的家、我的故乡、我的国籍,康拉德想明白了,于是告诉了自己“我是谁”。
只是这些“我是谁”的忧伤并不是康拉德真正的忧伤所在。真正的忧伤深深埋在他的心底,如影随形,无时不刻萦绕着他,让他经常精神抑郁,甚至到了自杀的地步。康拉德真正的忧伤是一颗迷茫的心——亲爱的心啊,小心肝哪,我应该把你带到哪里去?他不知道,他迷茫,所以用一生寻找。
青年时代的康拉德航海二十年,足迹踏遍了整个地球,拼命地找啊找,去寻找一个答案,去通透一个更深层次的哲学问题——“我的心该去哪里?”曾经,他以为像这样走遍地球就算是找到了。直到有一天,对着镜子看看自己已至中年,天人五衰,头顶开始地中海,鬓角生华发——已经37岁了,航不动海了。这才发现其实自己并没有找到答案,他的问题依旧存在,于是不得不再次发问自己——“我的心该去哪里?”
中年时代的康拉德思考之后,做出了发自内心的选择——他决定跟往事干杯,放弃航海,开启自己的文字创作之路。虽然一切在机缘巧合之下,纯属偶然,但是他无惧困苦,愿意一心向前,从此埋头伏笔辛苦耕耘,这一下子就是三十年,再也没有放弃,一直到了生命的终点。
“我的心该去哪里?”——最后他找到答案了吗?哲学问题果然不同凡响,即使伟大如康拉德本尊,也不得不为此忧伤二十年再加上三十年。
这哲学,果然粘上就让人忧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