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华月现在好吗?”我问。其实我心里想知道的是:“贺先生你跟华月两个人是什么关系,不像普通朋友啊?”
泰德思索了一下,“薛姨你没去过纽约,要说清华月的现状需要先介绍一下大背景。很多东方人去纽约旅游的时候,最大的感慨是——也就那么回事儿啊?高楼林立但都比较陈旧,地铁破破烂烂臭气熏天,还不及好多东方一线城市繁华。他们只有在当地生活一个阶段才能体会到,纽约的国际大都会地位是靠它的金融运作和文化艺术来奠定的,而这两者往往占据了社会的两个极端。”
说到这里,泰德双手做外分之势。
“富有与贫穷?”我问。
“对,不过需要澄清的是,我们现在不是在讨论贫富分化。纽约的穷富群体比起其他国际大都市,例如中部的芝加哥,略有不同。一般说来,贫富决定一个人的阶层,穷人常常会自惭形秽,时刻向往过富人的生活。然而在纽约这样的艺术之都,我们不能拿经济状况来揣摩一个人。很多从世界各地慕名而来的艺术家,他们根本不愿意成为银行家或房地产商,宁可为艺术贫穷一辈子。在他们看来,把大好的生命和创造力浪费在挣钱上,这一辈子就白活了。”
原来如此啊,我笑了,这番话果然只有熟悉纽约的人才能说得出。
泰德接着说:“比如曼哈顿唐人街以北的几条路上,固然能见到传统的无家可归者,也就是你们说的‘要饭的’,冬天挑块有热气出口的地面睡觉,一身臭味。可时不时也会碰到打扮体面的画家、音乐家露宿街头,他们或者住不起纽曼哈顿昂贵的酒店,或者就是想省点儿钱,觉得实在没必要把原本可以买油彩画布的钱花在酒店上,他们不在乎路人怎么看。”
“明白了,”我说,“这些人就是奔着艺术来的。”
“对,除了这些短期交流访问的,据估计整个纽约市区有五六万名常住艺术家。这些艺人早些年还能住曼哈顿东村纽约大学附近,后来那里房价飙升,只能往外围搬迁。有意思的是,十几年前有家名叫两棵树的房地产公司盯上了这些艺术家,想出一种‘双赢’方案。
“那时这家公司刚好在布鲁克林某区有块很烂的地皮,房子盖好了也没人买,卖出去也挣不回成本。于是就跟这些艺术家们签合同,有两年、五年十年的,以极低的价格把楼层租给艺术家们做工作室。便宜到什么程度呢?每平房英尺只要六美金。不是一个月啊,是一年六美金,五百尺的公寓平均下来月租才二百来块。同时还替艺术家们打广告,请民众周末来这些工作室免费参观作品。”
是吗?我心道,这对那些原本居无定所且没机会开个人画展的民间艺术家们来说,无异于天堂啊。问:“后来呢?”
“十年不到,整个社区换了个样。原本萧条的大街上都是人,各种餐厅啊、时装店的,全跟过来了。别的地产公司也有样学样,纷纷跑到附近盖房子搞艺术,结果就把布鲁克林的顿波区生生搞成了艺术中心。最后房价也涨上去了,两棵树赚得盆满钵满,生意越做越大,真的实现了双赢。”
“贺先生,”我感慨地长出一口气,“不是我崇洋媚外,纽约的模式在我们这里就复制不了。自古以来人分三六九等,时代变了这当中的等级也跟着调整,比如商人连升几级,但歧视链永远在。你想搞艺术可以,成名成腕,卖出去天价名画,你就是值得尊重的人,别人一口一个‘老师’。可要是连画都卖不出去,买不起房子还要坚持搞艺术的,这叫不务正业,多半连老婆都娶不上。至于房地产商们,呵呵,看重的就是眼前利益,十几年后房子没塌没裂缝的已经算良心商人喽!”
我二人笑了一会儿,泰德主动重牵话头:“现在说回华月。顿波区的房价涨上来后,两棵树这家公司回复了正常营业。但是每年拿出五万英尺的空间,专门资助那些有天赋、有潜能的艺术家。想要申请这些低息工作室的艺术家们,需要展现其代表作,此外还需要有参加画展的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