节选四十四 血路三千里
1932年10月中旬,蒋介石发现红四方面军跳出围剿的包围圈后,马上改变部署,进行追剿。他的意图是将红四方面军包围于襄阳、枣阳、宜城地区,完成聚歼。
10月19日拂晓,红四方面军到达枣阳以南40余公里的新集地区。这里,南面是大洪山,北面是桐柏山,西面是武当山。根据他们掌握的信息,贺龙的红三军曾在这里开展过游击战争,并在这一带建立过苏维埃政权,还曾与鄂豫皖苏区保持过联系。
可是,张国焘、徐向前、陈昌浩等人到了那里一看,红三军已经走了,根据地也垮了。没有政权,没有红军,没有游击队,没有党组织,剩下的只是一片断垣残壁的荒凉景象。所有的人都极为失望!一时不知下一步如何行动。
敌人马上就包围上来,红军不得不仓促应战。由于未能占领制高点,红军守难固、攻难克,战场主动权顿时被国军所控制。战至10月21日夜,徐向前与张国焘、陈昌浩研究决定,从敌人防守比较薄弱的西北方向突围。他们边打边前进,整整走了一夜,早上进入枣阳附近的土桥铺地区,会合部队。
刚一会合,张国焘就累得不由自主地趴在了地上,陈昌浩也坐在地上,差不多要趴下了,只有身经百战的徐向前等军人,还能支持不倒。其实,徐向前也觉得从来没有这么累过,不但拖不动腿,连话都不想说了。但是,强烈的责任感迫使他不能不前去了解各方敌情,做出判断,并向张和陈汇报。这时,前方报告又碰上国军刘茂恩第六十五师的堵击。徐总当即表示,必须与刘茂恩部决战。张国焘已经说不出话来,只有用手势表示同意。
国军炮火打得很厉害,开始向红军冲锋。徐总咬牙命令部队:“不准动,埋伏好,子弹上膛,刺刀上好。”他这个“不准动”也有积蓄体力的用意,虽然时间极短暂,但能喘一口气是一口气。等敌人来到跟前,徐总一声令下,红军官兵拼出一口气,一个全线突击,硬生生地将敌军冲得作鸟兽散。
枣阳新集战斗,是红四方面军跳出围剿圈后打的第一场恶仗,自身伤亡很大。他们于10月22日过了沙河之后,继续向西转移。他们一路看到的都是荆棘丛生、渺无人烟的荒年景象,走上几十里,见不着一户人家,找不到一点粮食。部队忍饥熬寒,昼夜兼程,于11月初,进到鄂豫陕交界的南化塘地区。这里,北靠伏牛山,南傍鲍鱼岭,介于丹江和汉水之间,地形较好,粮米较丰。全军终于可以歇一歇,一解饥寒劳累之苦。
然而,蒋介石才不会这么轻易地放过他们,又部署了新的追剿计划。他把原来围剿鄂豫皖苏区的大部分国军都撤回去了,继续用于对鄂豫皖苏区的清剿,不过,他偏偏让自己嫡系中的嫡系——胡宗南第一师,继续向红四方面军追杀过去。
这次鄂豫皖战场上,蒋介石格外器重的第二师再次被红四方面军打得惨不忍睹,他咽不下这口气,于是指望最器重的第一师替他出这口恶气。此时,蒋调动来追剿红四方面军的兵力包括第一、四十二、四十四、五十一、六十五等5个师,但他信不过那些非嫡系部队,所以,这个“督战”的任务也落在了第一师头上。蒋又责令北路军总指挥兼陕西省主席杨虎城严堵红军西窜。
1932年11月,红四方面军刚在南化塘驻下三天,四方面军总部作了一番研究,准备在这里发动群众,建立新的根据地。然而,追兵却杀到了。国军从东、南、北三面压来,方面军不得不放弃建立根据地的计划,继续向西转移。
可是,红军对这一带的地理不熟,竟钻进了国军布置下的一个大“陷阱”——漫川关前的深山狭谷中!漫川关是鄂西北进入陕南的一个隘口,这里崇山峻岭,地势险恶。
此时,杨虎城早已部署了3个团据守坚固的漫川关,堵住了西去之路。胡宗南师为主力的国军共5个师又3个团,准备将红军围歼于漫川关以东10余里长的悬崖峡谷之中。实际充当“国军前线总指挥”的胡宗南断言:漫川关就是红四方面军的坟墓!
通过抓住的国军探子,方面军大致了解了敌情。在这最危险的紧要关头,张国焘、徐向前、陈昌浩等几个人碰头,研究对策。张国焘这时又走向了悲观,他提出:化整为零,让部队分散打游击。徐向前坚决反对,说:“这支部队不能够分散,在一块儿才有办法。我们好比一块整肉,敌人一口吞不下去,如果分散,切成小块,正好被人家一口一口地吃掉。所以,无论如何不能分散打游击,要想尽一切办法突围。”
陈昌浩等人知道打仗还得听徐总指挥的,表态支持徐的意见。最后,大家决定集中突围。徐向前命红十、十一师各一部牵制当面之敌,命红十二师在七十三师的配合下,向北面夺路前进。
说是北面,其实就是一个被称作“北山垭口”的险恶山口,窄到就剩下两挺机关枪刚刚可以交叉射击那么个宽度。徐总把正面突击的任务交给了红十二师许世友三十四团,让七十三师二一九团配合突击。
入夜,许世友指挥本团在二一九团的配合下,向把守山口的国军第四十四师展开猛烈的冲击。红三十四团伤亡惨烈,仍然死打硬拼。战斗中,许世友发现附近的一挺机枪突然不响了,他一看,才知那位红军射手已牺牲,便把手枪往腰里一插,一步上去把机枪抓到手上,以压倒敌人的气概,一边猛射,一边向上冲。红军官兵顶着枪林弹雨,前仆后继,血拼到底,终于攻下了北山垭口。
红军凭此通道,从漫川关峡谷突围而出,转道北向,夜走野狐岭。等胡宗南天亮后到达北山垭口时,见到满山坡两军的尸体,血流遍野,周围树木的枝叶都被枪弹削光,只剩下一根根木桩,不禁摇头顿足,叹息到:“这种仗只有徐向前能打,换任何一个人指挥绝对都出不去了!”
11月下旬,红四方面军战胜疲劳和饥寒,攀岩涉水,翻越秦岭后,杀入关中平原。陕西省主席杨虎城见红军飘忽而至,逼近西安,赶忙调动部队,企图对红军形成新的合围。12月2日,红四方面军到达周至县以南马召镇附近的新口子,又为敌骑兵所阻,不能通过,后面又有追兵,只有向南第二次翻越秦岭,另图发展。
由于气候比上一次更寒冷,部队还是撤离鄂豫皖苏区时的装束,身着单衣,脚穿草鞋,困难更大了。官兵们以坚强的意志支撑,白天行进在崇山峻岭之间,夜间宿营于悬崖老林之中。经过7天的艰苦行军,翻越几座海拔2000米至4000米高的大山,于12月9日抵达陕南城固西北约40公里的小河口。
国军当然不愿在冬季爬秦岭,终于被甩在了关中平原。
在小河口,以曾中生为首的一批干部对张国焘的领导感到怀疑和不满。他们酝酿派人去党中央揭发张国焘的错误和其独断作风,请中央采取措施加以纠正。可有的同志提出,眼下离党中央路途遥远,担心还没有送到,部队就已经遭到了灭顶之灾。于是,而改由大家签名,由曾中生执笔,以书面形式向张国焘直接陈述大家的意见。
张国焘看完意见书后,脸色铁青,一言不发地跨出了门槛。他站在风雪之中,大口抽烟,任飘飞的雪花纷纷扬扬地洒落在他的头上、肩上。大约两分钟后,他扔下烟头,转身回到了屋子里,沉痛地表示:感谢同志们如此直率地给他提意见,并对自己尚未意识到的不良作风深感震惊;他提议马上召开师以上干部会议,自己一定会正确地对待同志们的金玉良言,有则改之,无则加勉。
第二天上午举行了“小河口会议”。提意见的同志们本来不同程度上还有些忐忑不安,可张国焘表现出勇于担责的大丈夫气概,不仅让他们放下心来,甚至让他们感动。然而,在张真实的心中,已经埋下了秋后算账的种子。
红四方面军总部研究认为,城固地区回旋余地小,不好搞根据地。他们同当地党组织和游击队取得联系后,决定南渡汉水,去大巴山北麓的西乡、镇巴一带立足。因是枯水季节,汉水水势并不大,至多齐胸深。为了防范敌机轰炸,红军夜涉汉水。南渡之后,全军清点人数,共剩下1万4千4百人。
至此,经过两个多月艰苦转战,红四方面军冲破3000余里,在付出巨大代价之后,终于迎来了胜利的曙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