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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汉,1967:上将陈再道和他的“七·二O”事件
1
一走出武汉东湖宾馆南山乙所的小楼,陈再道就如同走进了一个硕大的蒸笼。顷刻之间,汗如浆出。
这是1967年7月20日的凌晨四点,此时武汉东湖的地表温度就已经有摄氏三十二三度了,这要是到了下午两三点钟,四十度怕是也挡不住。
可这样的高温天气已经持续了十几天了。
陈再道有些想不明白,老人家为什么偏偏要在这个时候来武汉游泳。
踩着发烫的石板路,陈再道绕了一个不规则的U字型大弯向谢富治和王力等人住的百花二号楼走去,他不能再等了,他必须马上见到这两位“钦差大臣”。
武汉的局势已经失控了,这里随时可能受到造反派的冲击,如果是在平时还好,而此时此刻,在东湖宾馆东侧的梅岭一号别墅里,正住着老人家。
老人家的住所如果受到了冲击,那他陈再道就是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用。
2
此时58岁的陈再道是武汉军区的司令员,这个官在古代,不是藩王也是节度使,手中是有着很大的权力的。但也正这是这种很大的权力,令他不得不谨小慎微,处处小心翼翼,不敢越雷池一步。
现在是什么时候?文化革命正如火如荼的时候,中央文革小组的那些人到处煽风点火,唯恐天下不乱,可真的乱到无法收拾了,还不是他们这些封疆大吏去擦屁股么?
现在,武汉这座户籍人口还不到三百万的城市,涌现出了十几个大型的造反派组织,每个造反派组织都自称有几万、几十万甚至上百万的革命战士,其中最大的“百万雄师”号称有一百二十万人。
活见鬼。陈再道心里嘀咕道。
3
一周前的7月13日午后,北京,大会堂118厅。
老人家正在这里召集林周和文革小组的成员开碰头会,萧华和杨成武也应邀列席。看到应召的人都到齐了,老人家开讲了,他说:“文化大革命”的群众发动阶段已经过去,“一年开张;二年看眉目,定下基础;明年结束。这就是文化大革命。”他扫视了一眼群僚,接着说:“已经7月份了,我准备到下面走一走,去武汉长江里游泳。”
众人听了,纷纷摇头,这个说:武汉的武斗严重,安全没有保障。那个说:主席,你要游泳,可以去十三陵水库呀。还有人说:密云水库也可以呀!
老人家说:“我就要去武汉,那里的水好,我哪里也不去,就去武汉。”
说到这,他把脸转向代总参谋长杨成武,道:“我不怕乱,让杨成武跟我去,就这样定了!”
游长江是老人家心中的一个情结,能够长江等于向世人宣布我还不老,还可以与国内外一切敌人作斗争。
总理知道老人家一旦决定了的事,没有人能改变他的想法,便把杨成武叫到一边,叮嘱他道:“你一定要保证主席的人身安全,天天要与我联系。”
叮嘱完杨成武,总理又对老人家说,我先到武汉打个前站。老人家笑着点点头道:“走,到武汉去,保陈再道去!”
当晚,总理与空军司令员吴法宪、海军第一政治委员李作鹏等乘飞机先飞到了武汉,住进了东湖宾馆的百花一号楼。
4
7月14日凌晨3时,老人家乘坐的专列在夜幕中缓缓启动了,专列沿着京广线不紧不慢地向南行驰。
专列的前后各有一列火车,车上是荷枪实弹的中央警卫团战士。空中有4架“伊尔-18”、2架“子爵”、2架“伊尔-14”和4架“米-8”直升机在方圆百十公里的区域盘旋,与此同时,一艘护卫舰主几艘快艇正溯江面上直奔武汉,准备担任老人家在游泳时的安全保卫工作。
杨成武坐在专列的二号车厢里,他与老人家的主车厢仅一门之隔。
当晚9时零8分,专列抵达戒备森严的武汉,中央警卫团占领了前往东湖的沿途各处要地,接管了当地驻军的防卫。
老人家在杨成武和汪东兴等人的护卫下走下了专列。下车后,他第一眼看到的就是站台上张贴着的大标语“打倒陈再道!”、“陈再道不倒,中南不太平!”。
老人家笑着摇了摇头,对杨成武说:“工人阶级内部没有根本的利害冲突。为什么不能联合起来?”
5
谢富治和王力等人是在老人家的专列还在路上的时候到达的武汉。当晚,他们就到湖北大学会见一群造反派,对造反派的行为表示支持。北京来人的消息迅速传开,湖北中医学院群众组织“红三司”也刷出标语表示欢迎,各学校高音喇叭播放出歌曲《毛主席派人来》。
从15日起,总理主持武汉军区党委扩大会,周说:军区在支左中犯了方向错误,要公开检讨;三钢三新是革命群众组织,要以他们为核心来团结其它组织;百万雄师是保守组织,他们自己会起变化。这三条方针是处理武汉问题的原则。
陈再道听周这么说他,一时心头火起,拍着桌子对周说:“你有什么了不起,你XXXX我还不知道”?。
15军军长方铭后来回忆起当时的冲突时,陈再道说让军队检讨怕群众不依,周说:你不要用“百万雄师”来压我,不要说百万,你就是“千万雄师”我也不怕。
16日晚,周把陈再道和他的政委钟汉华叫到自己住的百花一号,对他俩说,叫你们检讨不是要打倒你们,而是要保护你们……。
总理的潜台词应该是别狗咬吕?宾。
住进东湖的第四天,也就是7月17日的上午,老人家在梅岭一号听取了谢富治和王力向他汇报的四川、云南、贵州等地“文化大革命”的情况,敬爱周和杨代总等在场。
老人家对王力、谢富治夸大武汉形势严重性的说法不以为然,道:“有那么严重吗?湖北的问题,我看也不难,比湖南、江西好一些。河南也不容易转哟,安徽闹得一塌糊涂,湖北可能要先进些。”
王力听到这话,心中暗自捉急。这几天,他一直在东湖同陈再道等军区领导大动肝火,唇枪舌剑地争吵,怎么能吵成“可能要先进些”的结果?他陈再道要是先进些了,我们这些人怎么收场呢?
谢富治见王有点卡壳,接过话说:“我们上街看大字报,做调查研究。街上几岁的娃娃都知道‘三钢’、‘三新’好,是造反派;‘百万雄师’坏,是保皇派。军区解散‘工总’,抓了人家的头头和那么多群众,不得人心。”
听说军队抓了造反派的头头,老人家忽然生气了,他把手中的烟在烟灰缸里杵灭,下令:“‘工总’要平反。先把这几个头头放了。刑事犯罪的另案处理。”他停顿了一下,再拿起烟吸,发现已经灭了,一旁的敬爱周划着火柴给他点上,老人家吸两口烟,口气已经有些平和,接着道:“陈再道呀,政治上落后了,不用脑子。”
“他的错误很大。”王力急急抢一句。
老人家用眼角瞥了一个王力,喷吐着烟雾道:“凡是有错误,不管是大错误小错误,只要承认了错误,统统不打倒。承认错误了,再打倒,那就是他们的错误了。陈再道只要承认错误,打倒也不行。我们来是给他保驾的。陈再道、孟夫唐(原湖北省副省长)都不要打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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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老人家有言在先,但谢富治和王力并没有停止倒陈的步伐。7月18日晚,谢富治、王力把周送上了回京的飞机扭头就去了武汉水利电力学院,对那里的造反派讲中央已经把“百万雄师”定性为保皇派。
保皇派就是保刘的派,可刘是皇么?当然不是,不过当时的中国人并没有这个逻辑判决能力,呵呵,这么说好像今天就有似的。
19日一大早,谢王二人的讲话录音就是武汉大街小巷的高音喇叭里响起,”百万雄师“的成员们听了,当然是义愤填膺,有哪一个造反派不是老人家的红卫兵呢?你把我们定性为保皇派,凭不是宣判我们的死刑么?是可忍,还有啥不能忍呢?
于是当日在武汉的街头就出现了声讨王力的大字报、其中有一篇名为《王力究竟是人还是鬼》的大字报,决心要“挖出这颗埋在毛主席身边的定时炸蛋”,“打倒王力!王力从中央文革滚出去”!一时间,要求把王力揪出来的声浪愈发高涨。
19日下午,谢富治和王力正在武汉军区大礼堂跟300余名师以上的干部讲话。
谢富治说:“武汉军区‘支左’犯了方向路线错误,军区要发表声明公开承认。‘百万雄师’是保守组织,不能支持和依靠他们,要支持少数派。所谓少数派,就是以‘工人总部’为代表的造反派。”
王力说:“现在的主要矛盾,是党内军内一小撮走资派。武汉军区看不到这一点,把革命群众打成反革命,犯了方向路线错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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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再道走近那些人,看到了这些人袖标上都印着“百万雄师”的字样,那些人说他们是“百万雄师”选出来的代表,要见谢富治和王力讨一个说法,请陈司令把这二人请出来。
陈再道说,我也不知道他们二人现在在不是为里,我进去看一下吧。
陈前脚刚迈进谢住的房间,外表的代表就涌了进来,他们要王力来回答他们的问题,而王力已经闻讯藏了起来。
造反派的代表见不到王力,只好撤了,陈再道刚出一口气,紧接着,他更加惊慌了,因为这回他看到了几百个军人闯到了二号楼前,有的还扛着枪。
这些兵也是来找王力的,他们看到了这个已经成了“投降派”的司令,再也没有把他当司令了,一顿拳打脚踢加枪托砸,直把陈将军打得鼻青脸肿。
正打着,有人喊捉到王力了, 战士们把陈再道放一边,把王力像个死狗拖上了汽车拉走了。
王力被打了,打得很惨,他的领章被撕了,军帽被拿走。军衣被扒了,上衣下衣都扒了。百万雄师用带钉的鞋踏王力的脚,脚趾骨被打碎。有人要开枪,被前来保护的军区警卫营营长用身体挡住了枪口。
“七二〇事件”就这么发生了。
事件发生后的第二天,老人家离开的武汉,他畅游长江的计划也泡汤了。
从此便再也没有游过长江。
参考文献:陈再道.浩劫中的一幕.解放军出版社,198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