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篇<一名三相類,又名補塞遺脫>
上篇中篇各分禦政養性伏食三段,條貫雖具,猶似散而無統,此篇特為通其條貫,使三者類而為一。首章陳鼎爐之妙用;次章揭火候之全功;三章明說三道由一,方識殊途同歸源流;四章直指四象還虛纔契先天無極宗旨;末章乃自敍其作書之意,而隱名以終焉。五章首尾相足,三相類之大義,始覺了然。前兩篇中闕略遺脫者,得此始無餘憾,讀者合前兩篇參觀之,庶得其條貫之所在而不病於無終矣!
鼎爐妙用章第三十二
圓三五,寸一分,口四八,兩寸脣,長尺二,厚薄勻(均)。腹齊三,坐垂溫。陰在上,陽下奔。首尾武,中間文。始七十,終三旬,二百六,善調勻。陰火白,黃芽鉛,兩七聚,輔翼人。瞻理腦,定升玄。子處中,得安存。來去遊,不出門。漸成大,情性純。卻歸一,還本原。善愛敬,如君臣。至一周,甚辛勤。密防護,莫迷昏。途路遠,復幽玄。若達此,會乾坤。刀圭沾,淨魄魂。得長生,居仙村。樂道者,尋其根。審五行,定銖分。諦思之,不須論。深藏守,莫傳文。禦白鶴,駕龍鱗,遊太虛,謁仙君,錄天圖,號真人。
此章雖言鼎爐妙用,而藥物火候已在其中,乃參同契全文之總結也。蓋金丹妙用全在爐鼎,識得爐鼎方可採取藥物,識得藥物方可用火烹鍊,三者本同條而共貫,前兩篇中各分禦政養性伏食,隱藏三者在內,然文義散佈,尚未歸一,故魏公特作此歌以束之。
圓三五,寸一分,口四八,兩寸脣,長尺二,厚薄均。
此節顯鼎爐之法象也。鼎爐之用有二,以金丹言之,離之匡廓為懸胎鼎,坎之匡廓為偃月爐,中宮神室乃是人位,此小鼎爐之法象也。
以還丹言之,乾位居上為鼎,所以結丹;坤位居下為爐,所以産藥,中宮黃庭乃是人位,此大鼎爐之法象也。大約各有上中下三層,以應天地人三才,鼎爐既立,兩儀四象五行八卦以至十二辰二十八宿,週天三百六十五度,無不出其中矣。
爐鼎既取法乾坤,圓以象天,方以象地。圓以象天,圓陀之義也,圓者徑一而圍三,本之河圖,河圖週圍無四隅,東三南二合成一五,北一西四合成一五,中央戊己自成一五,合之而三五始圓,三五環繞同歸中央,中央虛位不過徑吋,是天心所居之室,即在此徑吋中分出一乾一坤,邵子所謂“天向一中分造化”也。故曰:“圓三五,寸一分”。
方以象地,方吋之義也,方者徑一而圍四,本之洛書,洛書有四正四隅,東南西北為四正,東南西南東北西北為四隅,四正即四象也,四正兼四隅即八卦也,子午中分南北,即兩儀也。方吋中開竅處,有口之象;上下兩釜(fǔ)分界處,有脣之象;四象八卦環布四周,應造化之四時八節;乾上坤下,平分兩儀,應造化之南北二極;即一中之所分出也。故曰:“口四八,兩寸脣”。
兩儀既分,從子到巳為六陽,應造化之春夏,是為進火之候;從午訖亥為六隂,應造化之秋冬,是為退火之候;一歲之候即一月之候,一月之候即一日之候,剛柔不偏,寒暑合節,即上篇所雲“周旋十二節,節盡更須親”也。故曰:“長尺二,厚薄均”。
爐鼎之用,遠取諸造化,近取諸吾身,俱屬自然法象。一切旁門不知竅妙,妄想於身外覓取爐鼎,不啻萬裏崖山矣!
腹齊三,坐垂溫。陰在上,陽下奔。首尾武,中間文。始七十,終三旬,二百六,善調勻。
此節言爐中藥生之時,當調停火候也。方寸中間一竅,空洞無涯,有腹之象。水火二炁一起會到中宮,便是三傢相見,當其交會之時,但坐守中黃,勿忘勿助,俟神明之自來,直待水火二炁調燮得中,方覺溫然,真種自然生育矣。故曰:“腹齊三,坐垂溫”。
離火本在上,然離中真水恆欲流下而歸戊;坎水本在下,然坎中真火恆欲奔上而就己;全賴中間真土為之調停。故曰:“陰在上,陽下奔”。
此言水火既濟,大藥將産之候。藥在爐中全仗火煆,然火候有武有文,武火主烹煉,文火主沐浴,二用天淵逈(jiǒng◎ 古同“迥”)別。子時為隂之尾陽之首,宜進火而退水,午時為陽之尾隂之首,宜進水而退火,俱用武火,惟中間卯酉二時當沐浴之會獨用文火。一首一尾,平分坎離,調和兩傢,不離中間真土。故曰:“首尾武,中間文”。
冬至一陽初動,實為六陽之始,靜極生動,有七日來復之象。故曰:“始七十”。夏至一隂初靜,馴致六隂之終,動極歸靜,有自朔訖晦一週之象,故曰:“終三旬”。始須野戰,終則守城,俱是武火用事,即所謂“首尾武”也。
三百六十日實應週天之度,七十三旬首尾除去百日,其餘二百六十日以二百日中分隂陽,一子一午應冬夏二至,倂一首一尾合成三百日,恰當十月胎圓之期;中間尚餘六十日,恰當卯酉兩月,一卯一酉應春秋二分,是為沐浴之候。故曰:“二百六,善調勻”。
調勻者,不寒不暑,溫溫然調和得中,即所謂“中間文”也。要知武火烹鍊,在一南一北之交入,文火沐浴全在中宮內守,念不可起,意不可散,火候妙訣只在片刻中。紫陽真人雲:“火候不用時,冬至不在子。及其沐浴法,卯酉特虛比。”,此之謂也。
陰火白,黃芽鉛,兩七聚,輔翼人。瞻理腦,定升玄。子處中,得安存。來去遊,不出門。漸成大,情性純。卻歸一,還本原。
此節言金丹初結,爐中溫養之功也。離中真汞是為隂火,卻從乾金匡廓中化出,白中有黑之象也。故曰:“陰火白”;坎中真鉛是為黃芽,卻從坤土胞胎中迸出,鉛中産金之象也。故曰:“黃芽鉛”。
七者,火之成數,離中流珠既稱隂火,坎中黃芽便稱陽火,兩火會聚,含育神室中真人,若輔弻羽翼然,故曰:“兩七聚,輔翼人”。
大藥初生,産在坤爐,及其時至機動,卻須上升乾鼎,乾鼎在天穀腦戶中,為百脈總會之竅,丹經所謂“若要不老,還精補腦”是也。藥生之時,須用真意以採之,徘佪上視,送之以神,令其直升天穀,故曰:“瞻理腦,定升玄”。
真種既升天穀,旋降黃庭,具體而微,狀若赤子安處黃庭之中,優游自在,一得永得,故曰:“子處中,得安存”。
赤子安處鼎中,環匝關閉,本無去來,亦無出入,即使出入亦不離元牝之門,故曰:“來去遊,不出門”。
其初隻一黍之珠,溫養既足,漸漸從微至著,充滿長大,情返為性,純粹以精,故曰:“漸成大,情性純”。
此點真種原從太極中來,自一分為二,遂成兩物,二分為三,遂成三傢,又分而為四象五行八卦九宮之類,此降本流末,順而生物之道也。今者兩物交倂,會三為一,以至四象五行八卦九宮之類,無不復歸於一。此返本還原,逆則成丹之道也。故曰:“卻歸一,還本原”。
此“一”字可以貫通三教,太上雲:“得其一,萬事畢”;黃庭經雲:“五行相推返歸一”;以至孔子所謂“一以貫之”,釋伽所謂“萬法歸一”總是這個。此段俱是守中抱一,深根固蒂宗旨,蓋謂鼎中有寶,便不可闕此一段溫養功夫。
善愛敬,如君臣。至一周,甚辛勤。密防護,莫迷昏。途路遠,復幽玄。若達此,會乾坤。刀圭沾,淨魄魂。得長生,居仙村。
此節言防危慮險之功也。先天祖炁為君,後天精炁為臣,鼎中既得先天一炁,卻籍後天精炁乳哺而環衛之,譬之臣既敬君,君亦愛臣,君臣之間,相得無間,故曰:“善愛敬,如君臣”。
丹道以九轉功完為一週,十月結胎,三年乳哺,其間運用抽添,纖毫不可怠玩,故曰:“至一周,甚辛勤”。
元神既存丹扃,當以真意守之,密密隄防護持,須臾不可離,若真意一離本地,恐有昏迷走失之患,故曰:“密防護,莫迷昏”。
元神不疾而速,不行而至,上天入地,只在頃刻間,卻又杳冥恍惚,無跡可求。故曰:“途路遠,復幽玄”。
丹道有兩般作用,以金丹而言,坎離一交,真種便得;若以還丹而言,必須煉精化炁,煉炁化神,重安爐鼎,再造乾坤,向上更有事在,故曰:“若達此,會乾坤”。
一黍之藥號為刀圭,刀圭纔沾入口,隂魄盡消,陽魂亦冥。故曰:“刀圭沾,淨魄魂”。
即上篇所謂“體死忘魄魂,刀圭最為神”也。魂魄既淨,我之元性卓然獨存,不隨劫火飄蕩,形寄塵埃之中,神居太虛之境矣。故曰:“得長生,居仙村”。此段俱言防護慎密之意,與前段溫養工夫聯如貫珠。
樂道者,尋其根。審五行,定銖分。諦思之,不須論。深藏守,莫傳文。禦白鶴,駕龍鱗,遊太虛,謁仙君,錄天圖,號真人。
此節言脫胎神化之驗也。道有其根,只在抱一。老子所謂“歸根復命”是也。世人一切在枝葉上搜求,離根愈甚,去道轉遙,故曰:“樂道者,尋其根”。
造化之妙不出五行,五行有順有逆,順則成凡,世間之造化也。逆則成聖,出世之造化也。然五行顛倒之旨最為元奧,若銖量分數一錯,定不結丹,故曰:“審五行,定銖分”。
丹道之秘全在火候,從上聖師必須心心相印,學道之士但可心存,不得形之於口;但可默契,不得著之于文;故曰:“諦思之,不須論。深藏守,莫傳文”。
火候已足,聖胎已圓,脫胎棄殼之時,或駕白鶴,或乘火龍,翺翔太虛之表,覲禮三境至尊,從此膺籙受圖,位證大羅天仙,而有真人之號矣!雖然此非外象,實內景也。龍鶴即自己元炁,太虛即自己元竅,仙君即自己元神,天圖即浩劫以來混洞赤文,真人即未生以前本來面目。
金剛經雲:“凡所有相,皆是虛妄,若見諸相非相,即見如來”。釋教所謂如來即吾道所謂真人也。學道之士但識取真人面目,一切名象,俱可存而不論矣!然真人之義有二,在凡夫分上謂之法身,人人具足;在聖人分上謂之報身,惟證乃知;究竟聖人所證之報身即凡夫具足之法身也。雖則人人具足,只因不肯直下承當,遂致浪死虛生,輪轉六道,豈得委咎於造物乎?
此章雖陳鼎爐妙有,而藥物火候全具其中,乃金丹三要總結也。然必合下章觀之,方盡三相類之妙。
火候全功章第三十三
法象莫大乎天地兮,玄溝數萬裏。河鼓臨星紀兮,人民皆驚駭。晷影妄前卻兮,九年被凶咎。皇上覽視之兮,王者退自改。關鍵有低昂兮,害氣遂奔走。江淮之枯竭兮,水流注於海。天地之雌雄兮,徘徊子與午;寅申陰陽祖兮,出入復終始。循鬥而招搖兮,執衡定元紀。升熬於甑山兮,炎火張設下。白虎倡導前兮,蒼液和於後。朱雀翺翔戲兮,飛揚色五采。遭遇羅網施兮,壓之不得舉。嗷嗷聲甚悲兮,嬰兒之慕母。顛倒就湯鑊兮,摧折傷毛羽。漏刻未過半兮,龍鱗狎鬣起。五色象炫燿兮,變化無常主。潏潏鼎沸馳兮,暴湧不休止。接連重疊累兮,犬牙相錯距。形似仲冬冰兮,闌幹吐鍾乳。崔巍而雜厠兮,交積相支拄。陰陽得其配兮,淡泊而相守。青龍處房六兮,春華震東卯。白虎在昂七兮,秋芒兌西酉;朱雀在張二兮,正陽離南午。三者俱來朝兮,家屬爲親侶。本之但二物兮,末乃爲三五。三五倂為一兮,都集歸一所。治之如上科兮,日數亦取甫。先白而後黃兮,赤色達表裏。名曰第一鼎兮,食如大黍米。自然之所爲兮,非有邪僞道。山澤氣相蒸兮,興雲而爲雨;泥竭遂成塵兮,火滅化爲土;若蘖染爲黃兮,似藍成綠組。皮革煮成膠兮,麯蘖化爲酒。同類易施功兮,非種難爲巧。惟斯之妙術兮,審諦不誑語。傳與億世後兮,昭然自可攷。煥若星經漢兮,昺如水宗海。思之務令熟兮,反覆視上下。千周燦彬彬兮,萬遍將可覩。神明忽告人兮,心靈乍自悟。探端索其緒兮,必得其門戶。天道無適莫兮,常傳於賢者。<此章世本誤在“圓三五“之前,失其次序,今特正之。>
此章以周天法象喻火候之全功。雖雲火候,而爐鼎藥物悉具其中。乃參同契全書之亂辭也。蓋此書前二篇中禦政養性伏食各分三段,寓爐鼎藥物火候在內,但恐文義散見迭出,終病於未圓,故魏公作圓三五章以束之。然圓三五章中多說金丹作用,溫養保聚之功;其於還丹作用,交姤煆煉之象尚未悉備;故緊接此章以足其意。
法象莫大乎天地兮,玄溝數萬裏。河鼓臨星紀兮,人民皆驚駭。晷影妄前卻兮,九年被凶咎。皇上覽視之兮,王者退自改。關鍵有低昂兮,害氣遂奔走。江淮之枯竭兮,水流注於海。
此節言火候之功,效法天地,不可不戒慎也。前章敷陳爐鼎法象,既以乾鼎法天,坤爐象地,可見人身全具一天地,天地即我一大爐鼎也。其中造化之妙,無不合同。天之極上處距地之極下處八萬四千里,天中河漢為元溝,起自醜寅尾箕(jī◎ 星名,二十八宿之一)之間,直至午未星柳之分界,斷天盤不知其幾萬裏?以吾身擬之,天關地軸相去亦八萬四千里,中間即是元溝,界斷上下,有金木間隔之象。故曰:“法象莫大乎天地兮,玄溝數萬裏”。
河鼓共三星,中為大將軍,左為左將軍,右為右將軍。有芒角,主軍鼓聲音,在牛宿之北,正枕天河星紀,是十二辰中醜位,即河漢所經也。河鼓本非醜分之星,今越次臨於星紀,則是河漢之內星宿錯亂,水害將興,未免可驚可駭。吾身子醜之交,正當陽火發生之地,若時未到而妄動,則周身精氣奔馳,百脈俱亂,豈非人民驚駭之象乎?故曰:“河鼓臨星紀兮,人民皆驚駭”。
冕影本屬日影,此借言天星進退之度,在身中則進火退火漏刻也。進火為前,退火為卻,不當前而妄前,不當卻而妄卻,非太過即不及,即如二至二分不應漏刻,而召水旱之災矣!據上文河鼓臨星紀是進火失度,以致水災,堯有九年之水,故曰:“晷影妄前卻兮,九年被凶咎”。
九年正應九轉法象,進火失度,一轉既差,九轉俱失,豈非莫大兇咎乎?皇上指上帝,王者指人主,“覽視之”者,昭視其戒於人主,蓋以天變相儆,即上文所謂兇咎也。“退自改”者,改其“前卻”之失,而進退合度也。蓋皇上喻先天之性,王者喻後天之心,其體則一,其用則二。蓋性主無為,寂然不動,安處神室;心主有作,感而即通,斡運天經;如此則火候之進退,罔不中節矣!故曰:“皇上覽視之兮,王者退自改”。
天道關鍵全在南北二極,北極出地三十六度,南極入地三十六度,一低一昂之象,周天璿璣晝夜不停,南北二極雖主運旋而常不離其所,是以經緯順序,害氣不生。吾身天關地軸一低一昂,正應南北二極,運火之時須要關鍵牢密,是為天關在手,地軸形心,到此周身隂氣自然剝落無餘矣!故曰:“關鍵有低昂兮,害氣遂奔走”。
天一生水,彌漫大地,賴有巨海為之歸宿,方免泛濫之災。凡人一身內外莫非隂滓,即衆水所流注也。崑崙之巔有元海焉,為衆水之所朝宗,惟南北二極關鍵既密,促百脈以歸元,自然炁歸元海,若江淮之朝宗於海而不至泛濫矣!故曰:“江淮之枯竭兮,水流注於海”。此段首以天上元溝喻爐鼎之法象,繼以天星行度喻火候之準則,失度則召洪水之災,得宜則獲歸元之慶。一得一失,火候於是可準。乃通章挈領處。
天地之雌雄兮,徘徊子與午;寅申陰陽祖兮,出入復終始。循鬥而招搖兮,執衡定元紀。
此節言坎離交姤,配合之法象也。子為六陽之首,應乎冬至;午為六隂之首,應乎夏至;子午二候,一隂一陽,南北互為綱紀,正水火交會之地,日月到此必徘佪而不遽進退,所乙太陽當中天,古人謂之停午,即徘佪之意也。丹道水火升降,只在子午二候,坎中真火上升,一陽初復,陽炁尚微,宜閉關以養潛龍之萌;離中真水下降,一隂來姤,隂炁初萌,宜係柅以防履霜之漸;造化之妙,全在午後子前,亦當以真意徘佪其間。故曰:“天地之雌雄兮,徘徊子與午”。
陽火雖胎在子,到寅方生;隂水雖胎在午,到申方生;太陽得火之精,故出於寅而沒于申;太隂得水之精,故出於申而沒於寅;可見寅申是隂陽之祖鄉,造化出入之門戶也。丹道亦然,坎中一陽雖復於子,直到寅位真火纔得出地;離中一隂雖姤於午,直到申位真水纔得長生;一出一入,終而復始,方見真隂真陽同出異名之宗祖。故曰:“寅申陰陽祖兮,出入復終始”。
招搖一星,在梗河之北,有芒角;芒角一動,便主兵革;北斗第五星名衡,即斗柄也,主布政天中,臨制四方。或指子午,或指寅申,以定木金水火之位,以分春秋冬夏之時。招搖本欲妄動,惟循鬥杓而動,則動必應時,不失其紀。丹道法天,全仗天心斡運,斗柄推遷。天心居北極之中,兀然不動,惟視鬥杓所指,鬥杓指於子午,則水火為之徘佪;指于寅申,則金木於是交並;亦猶招搖之循鬥而動,以定周天之綱紀也。故曰:“循鬥而招搖兮,執衡定元紀”。此段言水火之所以交,金木之所以並,全仗斗柄斡旋,蓋坎離交姤之初功也。坎離配合,真種乃生,至一陽初動,斗柄建子,然後可加烹鍊之功矣!
升熬於甑山兮,炎火張設下。白虎倡導前兮,蒼液和於後。朱雀翺翔戲兮,飛揚色五采。遭遇羅網施兮,壓之不得舉。嗷嗷聲甚悲兮,嬰兒之慕母。顛倒就湯鑊兮,摧折傷毛羽。漏刻未過半兮,龍鱗狎鬣起。五色象炫燿兮,變化無常主。潏潏鼎沸馳兮,暴湧不休止。接連重疊累兮,犬牙相錯距。形似仲冬冰兮,闌幹吐鍾乳。崔巍而雜厠兮,交積相支拄。陰陽得其配兮,淡泊而相守。
此節言乾坤交姤,煆煉之法象也。前面坎離交姤,真種已生,再加配合之功,金丹大藥養在坤爐中,故謂之“熬”,即上篇所謂熬樞也。爐中溫養已足,一陽初動,正子時到,急發火以應之,必須猛烹極煉,加以吸舐【shì◎ 舔:老牛~犢(喻人愛惜兒女)】撮閉之功,逼出爐中金液,令之上升,趂【chèn◎ 古同“趁”】此火力駕動河車,自尾閭穴逆流上崑崙頂,有升熬甑【zèng◎ 古代蒸飯的一種瓦器。底部有許多透蒸氣的孔格,置於鬲上蒸煮,如同現代的蒸鍋:~塵釜魚。】山之象,《翠虛篇》雲“子時氣到尾閭關,夾脊河車透甑山”,此之謂也。故曰:“升熬於甑山兮,炎火張設下”。
西方金精為白虎,東方木液為蒼龍,龍陽主倡,虎隂主和,今者虎轉在前作倡,龍轉在後作和,此皆五行逆旋,隂陽顛倒之象。故曰:“白虎倡導前兮,蒼液和於後”。
此乃大交時塞兌閉戶吹音吸神作用,與前面坎離交姤逈【jiǒng◎ 古同“迥”】別,細辨之,朱雀是南方火精,位鎮離宮,即上文所雲炎火也,其性飛揚不定,一遇前塵幻色相感即翺翔而去,不可控制。故曰:“朱雀翺翔戲兮,飛揚色五采”。
朱雀本性極其飛揚飄舉,一切不能制之,惟一見北方元武,方纔束手受制。乾坤交姤之時,火從下升,水從上降,元武擒定朱雀,互相鈐【qián】束,抵死不放,如遭羅網壓住不能舉翼矣!故曰:“遭遇羅網施兮,壓之不得舉”。
火本炎上之物,一時被水壓住,其性情急欲升騰,有如失母嬰兒悲鳴哀慕,其聲嗷嗷,故曰:“嗷嗷聲甚悲兮,嬰兒之慕母”。火騰水降,主賓顛倒,朱雀之與元武相吞相啗【dàn◎ 同“啖”】,一時閉在鼎中,無由復出,譬若毛羽摧折,永不復飛揚矣!故曰:“顛倒就湯鑊兮,摧折傷毛羽”。
水火既相擒制,龍虎亦必降伏,金木水火四象攢聚鼎中,固濟不泄,只消片刻之間結而成丹。鼎中既備五行之氣,變化自生,如神龍行空,鱗動鬣【liè◎ 馬、獅子等頸上的長毛:~鬃。剛~。◎ 魚頷旁小鰭。】揚,五色炫燿變化之象不可名狀,故曰:“漏刻未過半兮,龍鱗狎鬣起。五色象炫燿兮,變化無常主”。
當其升熬於鼎之際,龍爭虎鬬(鬥),撼動乾坤,霎時金晶貫頂,銀浪滔天,若甑中蒸飯將熟,鼎內之水百沸不休,滂沱四湧。故曰:“潏潏【yù◎ 水湧出:~~。~湟(水疾流)】鼎沸馳兮,暴湧不休止”。
正當沸馳不止,再加火力以足之,接連重曡,相繼薰蒸,直到火足氣圓,鼎中真炁自然絪緼充滿,若犬牙之相錯矣。故曰:“接連重疊累兮,犬牙相錯距”。
交姤既畢,金鼎湯溫,玉爐火散,一點落於黃庭,先液而後凝,漸凝漸結,凝而至堅,有如仲冬之冰,又如闌幹石中迸出鍾乳,故曰:“形似仲冬冰兮,闌幹吐鍾乳”。
鼎中真液一炁循環,輕清者凝於泥丸,重濁者歸於炁穴,有崔巍雜厠之象;真種既凝,無質生質,有交積支拄之象;故曰:“崔巍而雜厠兮,交積相支拄”。
以上俱一時得藥成丹法象,蓋因乾坤大交之時,真隂真陽匹配無差,故有如上之證驗也。從此罷戰守城,全用文火,勿忘勿助,靜守中黃,所謂“送歸土釜牢封固”是也。故曰:“陰陽得其配兮,淡泊而相守”。此段是乾坤交姤一時事,前面言煆煉之法,中間言結聚之象,末了言溫養之功,乃是通章關鍵處。
青龍處房六兮,春華震東卯。白虎在昂七兮,秋芒兌西酉;朱雀在張二兮,正陽離南午。三者俱來朝兮,家屬爲親侶。本之但二物兮,末乃爲三五。三五並為一兮,都集歸一所。治之如上科兮,日數亦取甫。先白而後黃兮,赤色達表裏。名曰第一鼎兮,食如大黍米。
此節言四象五行倂而歸一,乃結丹之法象也。前面大交之時,青龍白虎朱雀三家俱顛倒逆旋,此則復還其本位矣!青龍本位在東,東方房宿屬木,數應八,而雲“房六”者,蓋六為水之成數,木生在亥,木液原從坎水中流出,即《入藥鏡》所雲“鉛龍”也。東方之龍於時為春,於卦為震,於辰為卯,木旺在卯,草木發而為華。故曰:“青龍處房六兮,春華震東卯”。
白虎本位在西,西方昂宿屬金,數應九,而雲“昂七”者,蓋七為火之成數,金生在巳,金精原從離火中煆出,即《入藥鏡》所謂“汞虎”也。西方之虎於時為秋,於卦為兌,於辰為酉,金旺在酉,穀實結而生芒。故曰:“白虎在昂七兮,秋芒兌西酉”。
朱雀正位在南,南方張宿屬火,二即火之生數也,南方朱雀于時為夏,於卦為離,於辰為午,火旺在午,能燔木而鎔金,故曰:“朱雀在張二兮,正陽離南午”。
交會之時,一東一西一南,俱來朝拱天心北極,三家會成一家,異骨成親,忻樂太平,故曰:“三者俱來朝兮,家屬爲親侶”。此處木金火三象正與前段相應,前後俱不及元武者,蓋元武本位在北,上直鬥樞,三者既朝拱北極,則元武在其中矣!即中篇九還七返八歸六居之意也。
本是真隂真陽相配,然一龍一虎並南方之火便成三家,木與火為侶,金與水為朋,倂中央之土便成五行,究其根株,只是兩物化出枝條,乃為三家,為五行,合成三五十五之數,故曰:“本之但二物兮,末乃爲三五”。
其初自本而之末,原從一個根株上化出,一分為二,二分為三,三分為五,是為常道之順;其究自末而返本,還從一個根株收來,五返為三,三返為二,二返為一,是為丹道之逆;故曰:“三五並為一兮,都集歸一所”。
倂為一者,一是先天一炁,指真種也;歸一所者,所是中央正位,指黃庭也;三五為一,乃是從上聖師心心相印,如科條之不可違,依此修治,決定成丹,但非一日之功,日積月累,方得成就。仍取第一轉時,最初一點真種為根基。故曰:“治之如上科兮,日數亦取甫”。
日數者,三載伏食之功;甫者,始也,指第一轉起手處。丹之初結,本是乾金,更加種在乾宮,其色純白,及至落到黃庭,送歸土釜,以坤母之氣含育之,漸漸變成黃色,徹始徹終,取南方離火煆煉而成,其色赫然而赤,乃稱還丹。故曰:“先白而後黃兮,赤色達表裏”。
丹以一轉應一鼎,九鼎應九轉,然一轉之中即具九轉,故九鼎之功全在第一鼎。乾坤交姤之後,加以沐浴溫養,鼎中黍珠自結矣!《度人經》雲:“元始懸一寶珠,大如黍米,在空元之中,……天人仰看,惟見勃勃從珠口中入。”即此旨也。故曰:“名曰第一鼎兮,食如大黍米”。此段言四象五行倂而歸一,乃結丹之證驗。
自然之所爲兮,非有邪僞道。山澤氣相蒸兮,興雲而爲雨;泥竭遂成塵兮,火滅化爲土;若蘖染爲黃兮,似藍成綠組。皮革煮成膠兮,麯蘖化爲酒。同類易施功兮,非種難爲巧。
此節言還丹成功,本出自然之道也。如上交姤結丹一切作用,總是真隂真陽自相匹配,以返我先天虛無一炁耳。雖雲有作,實則無為,俱出天機自然,非若旁門小術,搬運採補種種捏怪,以欺世而惑衆;即太上所謂道法自然也。故曰:“自然之所爲兮,非有邪僞道”。
丹道自然之妙,與造化人事無不合符,二氣交感薰蒸,化成真液,猶之山澤通氣,自然蒸而為雲,洽而為雨,故曰:“山澤氣相蒸兮,興雲而爲雨”。泥性重滯,似與塵非類,及乎暴乾枯竭,自然化而為塵矣!火性飛揚,似與土非類,及乎煙消熖冷,自然化而為土矣!至如蘖【niè◎ 樹木砍去後從殘存莖根上長出的新芽,泛指植物近根處長出的分枝:~枝。分~】色本黃,染采自然成黃;藍色本綠,染組自然成綠;皮革者,膠之所自出,自然煮而成膠;麯蘗者,酒之所藏,自然釀而成酒;此皆係同類之物,各歸其元。
故功化自然,不犯纖毫造作,還丹亦然,坎中真火本出於乾,其性恆欲上歸於乾;離中真水本出於坤,其性恆欲下歸於坤;且龍吟則雲自起,虎嘯則風自生,二氣相感,各從其類,安得不靈?所謂“欲作伏食仙,宜以同類者”豈孤隂寡陽一切非類者可比哉?故曰:“同類易施功兮,非種難爲巧”。此段言丹道成功之由,只在自然二字,其自然之妙又只在同類二字,惟真種本來同類,故交感出於自然不可不知。
惟斯之妙術兮,審諦不誑語。傳與億世後兮,昭然自可攷。煥若星經漢兮,昺如水宗海。思之務令熟兮,反覆視上下。千周燦彬彬兮,萬遍將可覩。神明忽告人兮,心靈乍自悟。探端索其緒兮,必得其門戶。天道無適莫兮,常傳於賢者。
此節乃通章之結尾也。言此同類相求,自然交感之妙道,係從上聖師心印潛行密證,並無一字虛設,故曰:“惟斯之妙術兮,審諦不誑語”。
大道無古今,無前後,千百世以上,千百世以下,此心此理無不合同,讀其書,即如親見其人。故曰:“傳與億世後兮,昭然自可攷”。
火候之秘備載此書,在天應星,如衆星之經厯河漢;在地應潮,如衆水之朝宗大海,毫髮不差,涓滴無漏。故曰:“煥若星經漢兮,昺【bǐng◎ 古同“炳”】如水宗海”。此兩句又與上文“河鼓星紀,江淮注海”等句遙應。
篇中火候,學者不但口誦須要心惟,不但心惟須要身體,身中陽火隂符,時時周流反覆,刻刻升降上下,惟不視以目,而視以神,斯得之矣!故曰:“思之務令熟兮,反覆視上下”。
上下反覆,迴圈不停,始于一周,究竟直到千周;始於一遍,究竟直到萬遍;所謂“常轉如是,經千百億卷”,非但一卷兩卷是也。故曰:“千周燦彬彬兮,萬遍將可覩”。
管子曰:“思之思之,又重思之,思之不得,鬼神將通之”。尋常參究之功,皆當如是。矧【shěn◎ 況且◎ 亦】此火記靈文不視以目而視以神乎?千周萬遍之餘,心靈忽爾開悟,慧性自然朗徹,世出世間之事,無不洞明,若鬼神之來告矣!故曰:“神明忽告人兮,心靈乍自悟”。
金丹大道有端有緒,有門有戶,真隂真陽,同類相感,此其端緒也;坎離會而産藥,乾坤交而結丹,一內一外,兩般作用,此其門戶也;後學能探之索之,端緒既得,庶可以窺大道之門戶矣!故曰:“探端索其緒兮,必得其門戶”。
此處門戶二字,正與第一章“乾坤者,易之門戶”首尾相應。此事本人人俱足,箇箇圓成,然大道萬劫一傳,必須擇人而授,遇人不傳,有閉天道之愆【qiān◎ 罪過,過失:~忒。~尤。罪~。◎ 耽誤:~期。~滯。◎ 過:~伏(天氣冷暖失調,多指大旱或酷暑,有變化無常的意思)】。傳非其人,又有泄天寶之譴。必也忠孝凈明仁慈剛直之士,更能割捨世間恩愛,擺脫一切塵勞,纔承當得此道。起所謂有聖賢之心,方可行神仙之事也。故曰:“天道無適莫兮,常傳於賢者”。
仙翁既備述火候之要,篇中丁甯反覆,惓惓於擇人而授,乃見至廣至慎之心矣!
此章雖述火候法象,實所以結括全書。蓋前章是全書總結,此則其亂辭也,二章首尾相足,禦政養性伏食三家要旨悉在其中,段段可以印證,正所謂“三相類”也,明眼者自當知之。
三道由一章第三十四
參同契者,敷陳梗概,不能純一,泛濫而說,纖微未備,闕略仿佛。今更撰錄,補塞遺脫。潤色幽深,鈎援相逮,旨意等齊,所趨不悖,故復作此,命三相類。則大易之性情盡矣!
大易情性,各如其度。黃老用究,較而可禦。爐火之事,真有所據。三道由一,俱出徑路。枝莖花葉,果實垂布,正在根株,不失其素。誠心所言,審而不誤。
此章言禦政養性伏食三者,殊途同歸,本出一道也。
參同契者,敷陳梗概,不能純一,泛濫而說,纖微未備,闕略仿佛。今更撰錄,補塞遺脫。潤色幽深,鈎援相逮,旨意等齊,所趨不悖,故復作此,命三相類。則大易之性情盡矣!
此言三道由一之原委也。參同契一書,原本河洛,敷陳羲象,蓋示人以先天心易也。然必本黃老宗旨,假爐火法象,三家相參,同歸於一,方契盡性至命之大道。但前兩篇於一道中鑿然分出三家,未免文義參差,綱宗隱覆,所以復作下篇,特發相類之意,即“爐鼎妙用”,“火候全功”兩章已通其條貫矣!三道由一之旨尚未剖露,魏公復言參同契中,前兩篇正文不過敷陳梗概,未能純一,且多泛濫之辭,而纖微旨趣往往闕略未備,此補塞遺脫之章所以不能已於撰錄也。故於前面正文中幽深者潤色之;散佈者鈎援之;庶乎三家宗旨歸於一,而趨向不至於悖謬耳。
然禦政也,養性也,伏食也,總括之則曰“三相類”。一言以蔽之則曰“大易性情”而已。蓋日月為易,只是坎離二物,一隂一陽,一性一情,究不過身心兩字,更能以中黃真意和合身心,兩者歸中,便足冒天下之道。黃老之所養,養此而已;爐火之所煉,煉此而已;此其所以為三相類也。此三相類之所以為參同契也。觀爐鼎章中但言爐鼎,而藥物火候已自畢舉;火候章中但言火候,而藥物爐鼎亦復全該,即知三相類之大旨矣!
大易情性,各如其度。黃老用究,較而可禦。爐火之事,真有所據。三道由一,俱出徑路。枝莖花葉,果實垂布,正在根株,不失其素。誠心所言,審而不誤。
此節正言三道之歸於一也。世人但見參同契中,篇分三段,界開禦政養性伏食,便以為真有此三家。說到大易便認作常道隂陽,流入採補;說到養性卻認作肉團身心,泥定存守;說到爐火又認作伏砂乾汞,流入燒煉;三家相執,各不相通,真是萬古長夜,一部參同契沉埋九地,不見天日者,千四五百年矣!天不愛道,今為剖而明之。所謂大易性情,正指坎離二物也,日月為易,真精互藏,情性二字,即一金一木也,一水一火也,一魂一魄也,一龍一虎也,一男一女也,其實則一身一心也。身心兩者,天然配合,打成一片,豈非金丹之藥物乎?故曰:“大易情性,各如其度”。
所雲黃老養性,似言黃帝老子清凈無為之旨。不知頭有九宮,黃庭在中,為中央黃老君之所居,《黃庭經》雲“中部老君治明堂”是也,黃庭即係中黃正位,或名神德居,或名道舍爐,或名大淵,或名規中,大約是先天祖竅,識得祖竅,元神方有所歸,便知養性之用,其用全賴真意,得此真意,和合身心,把柄在手,豈非金丹之爐鼎乎?故曰:“黃老用究,較而可禦”。
至於爐火之事,假外象以喻內功也,藥物既入爐中,即當用火煆煉,或配之為龍虎,或配之為汞鉛,或配之為流珠金華,黃芽姹女,種種異名,仍是身心兩物,以兩物相制而言謂之伏,以兩物交倂而言謂之食,仍是以真意和合身心耳。一伏一食乃成金丹爐火之事,其理確然可據,豈非金丹之火候乎?故曰:“爐火之事,真有所據”。
有藥物不可無鼎爐,有鼎爐不可無火候,三者本同條共貫,舉其一即三者全具,雖分三段,其用未嘗不合,要知篇中所舉,藥物種種異名,即一物也;爐鼎種種異名,即一處也;火候種種異名,即一時也。若明此一物,方知蠢動含靈總是一物;若明此一處,方知山河大地總在一處;若明此一時,方知元會運世只此一時。蓋一物即一處,一處即一時,一時即一物也。此之謂會三歸一,此之謂得其一,萬事畢。故曰:“三道由一,俱出徑路”。
本來原是一道,析之卻成三條,譬如草木之類,至春而抽莖發枝,至夏而開花布葉,至秋而結果成實,究其發生之源,只在一點根株,直到窮冬之際,剝落歸根,方顯碩果生生之妙。故曰:“枝莖華葉,果實垂布,正在根株,不失其素”。
素即太素之素,返本還原之意也。由一道發為三條,有枝莖花果之象,即所謂露見枝條也;由三條復歸一道,有正在根株之象,即所謂隱藏本根也。前兩篇各分三段,雖似枝條,然根株之一未嘗不貫其中。但言者既出一片誠心,讀者必須再三詳審,直到萬遍千周,神明忽告,方知三道之果出於一,庶不為旁門所賺誤耳。故曰:“誠心所言,審而不誤”。
此章是三相類之關鍵處,魏公恐人錯認一道為三條,又恐人錯認三條不是一道,特為指出,直截根源,歸重正在根株二句,究竟根株是何物?一陽初動,見天地心,造化之妙,具在其中,此三道之所以殊途同歸,而參同契之一言可蔽者也。故緊接“象彼仲冬節”章,按世本此章有五相類圖,牽合河圖五位相得而各有合,起於彭曉諸家,因之牢不可破,細推魏公此章本旨,明明說禦政養性伏食三道由一,乃三相類,非五相類也。蓋東三南二合成一家,北一西四合成一家,中央五十自成一家,三相類則五位相得有合之妙已在其中矣!何必添蛇足乎?矧三道由一,不但貫徹前後數章,實係全書關鍵所在,豈更有別義可攙入乎?且其所謂浮左沉右,世金世銀等說,一切傅會流入爐火旁門,與全書大義相背之極,其於前後血脈尤為不貫,參校古本,並無此圖,乃知是彭曉杜撰添入,非魏公本文也,特削之。
四相歸根章第三十五
象彼仲冬節,草木皆摧傷。佐陽詰商旅,人君深自藏。象時順節令,閉口不用談。天道甚浩蕩,太元無形容。虛寂不可覩,匡廓以消亡。謬誤失事緒,言還自敗傷。別序斯四象,以曉後生盲。
此節言四象混合,復歸無極,直示人以無上至真之道也。世人但知後天四象,不知有先天四象,乾坤坎離便是後天四象,四者混沌,復返虛無,方是先天四象。後天四象有形有名,言之可得而盡也,正所謂枝莖華葉也;先天四象無形無名,言之所不得而盡也,正所謂根株也。一部參同契處處發揮乾坤坎離,幾於盡言盡意矣!魏公恐人登枝亡本,故於篇末特示人以無文之言,無象之意,從上章“正在根株,不失其素”來。世間一切草木枝莖長於初春,花葉敷於盛夏,果實結於正秋,三者雖具,尚未歸根,直到仲冬之時,天地閉塞,重隂沍【hù◎ 閉,塞:“心~涸其不化兮,形凝冰而自栗”。◎ 凍結:“大澤焚而不能熱,河漢~而不能寒”)】寒,所有枝莖花果之類,剝落無餘,但剩一根株耳。在造化為藏用之會,在吾身即歸根復命之時也。故曰:“象彼仲冬節,草木皆摧傷”。
一陽初動,萬物未生,雖動而未離乎靜,邵子所謂“一動一靜之間,天地人之至妙至妙者”也。此時一點天地之心,深藏九淵,關鍵牢密,內者不出,外者不入,即“至日閉關,商旅不行,後不省方”之象。故曰:“佐陽詰商旅,人君深自藏”。
商旅馳逐喜動,喻耳目之發用;人君端拱無為,喻真人之退藏;真人潛處深淵,不出不入,一切馳求之念永息而不復起,若商旅之被詰而不敢行矣!閉關之象,所以應冬至之時,雖動而不離乎靜,順其節令之自然也。此時但當閉塞其兌,抱一守中,豈可犯多言數窮之戒乎?故曰:“象時順節令,閉口不用談”。
金丹大道與天道同其造化,天道有元亨利貞,循環無端,浩浩淵淵,莫可窮究,元亨主發育,為造化之出機,所謂“顯諸仁”也;利貞主歸藏,為造化之入機,所謂“藏諸用”也。當其歸藏之時,上無復色,下無復淵,迎之無首,隨之無尾,所謂“元冥難測,不可畫圖”者也。故曰:“天道甚浩蕩,太元無形容”。
天地為太虛之真胎,日月為太虛之真息,時當仲冬,亥子之交,天地媾精,日月撢持,日月之真息藏於天地真胎中,不可見,不可聞,璿璣停輪,復返混沌,此時也,無天也,無地也,無日也,無月也,無乾坤門戶也,無坎離匡廓,消歸一片太虛,是為真空,是為妙有,是為羲皇未畫之易,是為老子無名之道,是為上天之載無聲無臭,是為威音以前本來面目。故曰:“虛寂不可覩,匡廓以消亡”。
夫混沌中之天地即一乾一坤也,混沌中之日月即一坎一離也,無象之象,乃是真象,無言之言,乃是至言,明眼者從此參取先天心易,直可不設一象,不煩一言矣!然此道惟上根利器觸著便會,其餘中下之流,但知有象之易,豈知無象之易乎?但知有形有名之乾坤坎離,豈知無形無名之乾坤坎離乎?若閉口不談,誠恐儱統顢頇【mān/hān◎ 〔~頇〕a.糊塗,不明事理。b.漫不經心(“頇”均讀輕聲)】,以致差別未明,作用未究,令後學一切謬誤,何所證據?若妄生支節,又恐頭上安頭,騎驢覓驢,令後學一切穿鑿,未免反傷其根本。故曰:“謬誤失事緒,言還自敗傷”。
於此反覆思惟,不得已而篇分三段,段分各章,分別而次序之,曰此乾坤門戶也,此坎離匡廓也,此乾坤爐鼎也,此坎離藥物也,此所謂大易性情也。會而通之,則黃老之所養亦此乾坤坎離也,爐火之所煉亦此乾坤坎離也,無非為盲夫指路,費盡周折;若為明眼者說,不煩種種分別矣!故曰:“別序斯四象,以曉後生盲”。既雲四象,即非根株矣!既雲別序,即是根株之破而為枝莖花葉矣!豈若混沌忘言之為至妙至妙哉?
此章是參同契中最後丁甯之辭,極為吃緊,但從來謬誤頗多,不可不辨。陳顯微注本移此一節在太陽流珠章“子當右轉,午乃東旋”之前,以下文子午卯酉應四象;俞玉吾注本又移在仲尼讚鴻濛章“陽氣索滅藏”之下,以下文七八九六應四象;殊不知子午卯酉七八九六,俱屬後天有形有名之四象,與深藏閉口,匡廓消亡之義有何干涉乎?陳觀吾注本序次庶不大差,卻又連上大易性情為一章,不知上章明說三道,此章明說四象,文雖相承,義則迥別,豈可混而為一?
諸公於文義章句尚未融會,敢雲得作者之意乎?蓋參同契全文無處不發明四象,然四象既有形有名,已落第二義,恐後學採其枝葉,忘其根本,先天心易幾乎息矣!魏公故於絕筆之餘直指混沌,歸根最上一乘之道。蓋遡四象而歸兩儀,遡兩儀而歸太極,即太極而返無極也。或雲太元,或雲虛寂,或雲深藏,或雲匡廓消亡,層見迭出,總是發明返本還原,未生以前消息。得此消息,方知筆未下時,原有一部參同契在天地間乾坤坎離觸處昭布森列,開眼即見,閉眼亦未嘗不見,傾耳即聞,塞耳亦未嘗不聞,《道德經》所謂“有物混成,先天地生”者,此也;繫辭傳所謂“神無方而易無體”者,此也;邵子所謂“畫前原有易”者,此也;周子所謂“太極本無極”者,此也;不特此也,仲尼一生刪定贊修,不遺餘力,卻雲“子欲無言,天何言哉”,豈非言還自敗傷之旨乎?釋迦說法四十九年,卻雲“並未曾說一字”,末了傳衣只傳得一箇拈花公案。豈非閉口不用談之意乎?又何疑於參同契乎?
祖師著書立象,本欲曉後生之盲,無奈千四五百年來,書雖傳而盲者如故,或妄援大易之隂陽而為採補,或錯認黃老之養性而為獨修,或傅會爐火之伏食而為燒煉,一盲引衆盲,相將入火坑,縱遇真師指點,仍冥然不信,哀哉!祖師於絕筆之餘,惓惓欲結舌忘言,蓋逆知後世之多盲夫矣!
此參同中末後全提之句也,誰肯洩露到此?信乎,天不愛道矣!讀者請具隻眼,庶不空過。
自敍啓後章第三十六
鄶國鄙夫,幽谷朽生。挾懷樸素,不樂權榮。棲遲僻陋,忽略利名。執守恬淡,希時安甯。晏然閒居,乃撰斯文。歌敘大易,三聖遺言。察其旨趣,一統共論。務在順理,宣耀精神。神化流通,四海和平。表以爲厯,萬世可循。序以禦政,行之不煩。引內養性,黃老自然。含德之厚,歸根返元。近在我心,不離己身。抱一毋舍,可以長存。配以伏食,雌雄設陳。挺除武都,八石棄捐。審用成物,世俗所珍。羅列三條,枝莖相連。同出異名,皆由一門。非徒累句,諧偶斯文。殆有其真,礫硌可觀。使予敷僞,卻被贅愆。命參同契。微覽其端,辭寡道大,後嗣宜遵。委時去害,依託邱山。循遊寥廓,與鬼爲鄰。化形而仙,淪寂無聲。百世以下,遨遊人間。敷陳羽翮,東西南傾。湯遭厄際,水旱隔倂。柯葉萎黃,失其華榮。吉人乘負,安穩長生。
此章魏公自敍其作書之意,兼隱名以俟後世也。
鄶國鄙夫,幽谷朽生。挾懷樸素,不樂權榮。棲遲僻陋,忽略利名。執守恬淡,希時安甯。晏然閒居,乃撰斯文。
此節魏公自言其隱處著書之意也。按列仙傳“真人魏伯陽者,會稽上虞人也,世襲簪裾,惟公不仕,修真潛默,養志虛無,博贍文辭,兼通緯候,恬淡守素,惟道是從,每視軒冕如糠粃焉。從隂長生真人得受金丹大道,依法伏煉成真,乃約周易撰參同契三篇。”,此處自敍一段與傳中所稱引大略髣彿,蓋實錄也。魏公本會稽人而托言古鄶國,殆亦隱文耳。
歌敘大易,三聖遺言。察其旨趣,一統共論。務在順理,宣耀精神。神化流通,四海和平。表以爲厯,萬世可循。序以禦政,行之不煩。
此節言參同契一書原本大易,即禦政之旨也。蓋易更三聖,畫卦繫辭作翼,無非示人以盡性致命之功,魏公察其旨趣之所在,外參造化,內印身心,統括而究論之,不出坎離二用,其體為性命,其用則為精神,性命之理既順,精神之用方全。故曰:“務在順理,宣耀精神”。
窮神知化,易之妙也。惟一故神,惟兩故化,以此治心,則神化藏於中黃,而有通理之驗;以此治世,則神化布於四海,而著和平之功。故曰:“神化流通,四海和平”。子南午北,互為綱紀;建緯卯酉,璿璣循環,即厯法之祖也。故曰:“表以爲厯,萬世可循”。
君主無為,臣主有為,明堂布政,國無害道,即治世之準也。故曰:“序以禦政,行之不煩”。蓋易道便是治道,治道便是丹道,內聖外王,一以貫之。此段專結禦政宗旨,即所謂“大易性情,各如其度”也。
引內養性,黃老自然。含德之厚,歸根返元。近在我心,不離己身。抱一毋舍,可以長存。
此節言養性自然之旨也。以外象言之,清凈無為之道本諸黃帝老子;以內象言之,人身九宮之中有丹扃黃庭,為中央黃老君之所治,內藏祖性,天真自然,所謂養性者,養此而已。故曰:“引內養性,黃老自然”。
祖性即上德也,本來無喪無得,不滅不增,學人若洞明此性,當下可以歸根復命,返本還原。故曰:“含德之厚,歸根返元”。
祖性本是一體,分為兩用,便屬身心二物,但心非肉團之心,即本來妙有中真空;身非四大之身,即本來真空中妙有;此兩者,人人具足,一切修證不離當體。故曰:“近在我心,不離己身”。
祖竅是真中,身心兩家會歸祖竅便是真一,人能守中抱一,須臾弗離,則長生久視之道得矣!故曰:“抱一毋舍,可以長存”。此段專結養性宗旨,即所謂“黃老用究,較而可禦”也。
配以伏食,雌雄設陳。挺除武都,八石棄捐。審用成物,世俗所珍。
此節言爐火伏食之旨也。以內象言之,本是真性真命,一隂一陽之大道;以外象配之,喻為真鉛真汞,一雌一雄之兩物;以魂魄相制而言則謂之伏以龍虎,相吞而言則謂之食,乃是金液還丹作用,迥非旁門所謂服食也。故曰:“配以伏食,雌雄設陳”。
世人聞說爐火,定猜作五金八石,聞說雌雄,定認作雌黃雄黃,不知此皆有形有質後天渣滓之物,真人所除棄而不用者也。故曰:“挺除武都,八石棄捐”。
既已棄捐矣,何故配以伏食?良以燒鉛乾(幹)汞,點銅成金,從來有此方術,世俗貴術而不貴道,往往於此極其珍重。祖師再三審度,知世俗所最珍重者,黃白之物,故借假說真,寓言金丹伏食之妙用,則信從者衆矣!故曰:“審用成物,世俗所珍”。
武都在涼州西數千里,産雌黃雄黃。魏公言,我之所謂“雌雄設陳”非武都所産之物也。《悟真篇》雲“休鍊三黃及四神”,即此意。此段專結伏食功用,即所謂“爐火之事,真有所據”也。
羅列三條,枝莖相連。同出異名,皆由一門。非徒累句,諧偶斯文。殆有其真,礫硌可觀。使予敷僞,卻被贅愆。命參同契。微覽其端,辭寡道大,後嗣宜遵。
此章總結三道由一,乃參同契之所以得名也。蓋大易性情隱藏坎離藥物,黃老養性隱藏中黃爐鼎,爐火伏食隱藏煆煉火候,露其枝條,藏卻根本,究而言之,即身心意之三家也,亦即精氣神之三元也。枝莖雖列三條,根本實為一致,三家相見,便結聖胎,三元合一,便歸太極。惟三者相參,金丹之作用乃備。故曰:“羅列三條,枝莖相連”。
然三條之中,舉一即三,會三即一,處處合同,確然一貫,即太上所雲同出異名而為衆妙之門者也。故曰:“同出異名,皆由一門”。三條羅列,枝莖雖繁,然非抽黃對白,諧世俗之文辭也。實有至真之道隱乎其中,外契造化,內契身心,天人性命之理無不相印,若合符節。如璞玉之藏石中,剖出即現。故曰:“殆有其真,礫硌可觀”。
若謂敷陳謬妄之辭,誑惑後學,此如附贅懸疣,豈不反被天譴?初心之所不敢出也。此書之成,特命之曰參同契者,正以三家相參,同出一門,乃契無上至真之妙道耳。學者能探厥端緒,方知其辭雖寡,其道甚大,盡性至命之道畢出其中。後世法嗣可不遵守之乎?此段特發“參同契”所以命名之意。所謂“三道由一,俱出徑路”也。
委時去害,依託邱山。循遊寥廓,與鬼爲鄰。化形而仙,淪寂無聲。百世以下,遨遊人間。敷陳羽翮,東西南傾。湯遭厄際,水旱隔倂。柯葉萎黃,失其華榮。吉人乘負,安穩長生。
此節魏公於著書篇終隱名以俟後世也。十六句中,離合成文,藏仙翁姓名在內。“委時去害,依託邱山。循遊寥廓,與鬼爲鄰”四句合成“魏”字;“化形而仙,淪寂無聲。百世以下,遨遊人間”四句合成“伯”字;“敷陳羽翮,東西南傾。湯遭厄際,水旱隔倂” 四句合成“陽”字;“柯葉萎黃,失其華榮。吉人乘負,安穩長生” 四句合成“造”字。言參同契全文乃魏伯陽所造也。
仙翁本遁世之士,不欲自著其姓名,卻又不肯盡晦,故為漫辭隱語,半藏半露,以庶幾後人之我知。正猶一句根本藏在三篇枝葉之中,含吐隱躍,以庶幾後人之自悟耳。仙翁隱名之意,即前章“閉口不用談”之意也。知其解者,旦暮遇之初不得覿【dí◎ 相見:~面(見面或當面)】面蹉過。
上篇末章有“吾不敢虛說,倣傚聖人文”等句,中篇末章有“吾甚傷之,定錄此文”等句,俱述著書垂訓之意,語意尚未了,至於下篇末章,自敍啓後,發明三道由一,乃參同契之所以作上承先聖,下啓後賢,為窮理盡性致命之準則。故知此章不特結三相類,實全書之總結也。
參同契一書最不易讀,蓋其初,以一句分為三篇,其究,以三篇合為一句,而句本無句也。但分合之間,神奇變化,雖有離朱之目,鮮不眩,師曠之聰,鮮不聾矣!今得吾師盡發其覆,正如千年暗室,一燈能照。豈非羲易之指南,而參同之慧炬哉?
2007.04.29.23:02抄錄完成。
忘記從什麼時候開始的,總之大約每天照道藏輯要打一頁兩頁的。
本來想讓自己看一遍才抄錄的。所以剛開始的一些注音比較隨意。
道藏輯要異體字很多,基本照著書上的字來。儘量和輯要上一致,不作調整。偶有錯字改之。全文作標點,段落未作劃分,依照原文。
參同契版本眾多,“闡幽”無此段,附錄於後:
參同契者,辭隱而道大,言微而旨深。列五帝以建業,配三皇而立政。若君臣差殊,上下無准,序以爲政,不致太平。服食其法,未能長生。學以養性,又不延年。至於剖析陰陽,合其銖兩,日月弦望,八卦成象,男女施化,剛柔動靜,米鹽分判。以易爲證,用意健矣。故立爲法,以傳後賢。推曉大象,必得長生。強己益身,爲此道者,重加意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