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少寫政論,因為普遍地,沒有人認同我。
我知道很多有學識的中國人,他們都可以針對中國的問題說得頭頭是道,也可以關於世界的問題,說得清清楚楚,說著說著,我感覺假如他們中間的任何一位,都可以治國,也都可以平天下,因為他們都會最終說到美國的政治,說美國也不過如何如何,彷彿他們看見了天下烏鴉一般黑一樣,恨不得,假如他們中的任何一位如果當了美國總統,天下一定更加太平。
所以這些這樣聰明的人當然要大加撻伐小學生,說他如何德不配位,如何無能,如何獨裁又愚蠢,簡直就是易先生筆下的袁紹那樣,也簡直絕了一般的相似。
不過我還是想說,其實他們跟小學生都是同路人。
為什麼這樣說呢?其實小學生只不過是這些能人志士的低級簡裝版而已。小學生固然有種種無能和專斷,可是小學生的意識出發點,卻恰恰就是站在這些中國高級知識分子的肩膀上的。因為中國人不論學識有多高、或者有多低,都逃不出一個基本的動機,就是要建立一個以自己為中心的世界秩序,而高低的分野,只不過是方式方法和時機先後而已。
挖得深一點,中國人的思想裡面,一直把東西方的文明當作兩條平行線,而中國人進入世界舞台的最終立場,就是在這兩條平行線中奪取主線地位,而反美立場,幾乎是獲得這種地位的必然途徑。
所以只要上了年紀的朋友,不論如何牢騷受到不公平的待遇或者如何不自由,只要說到中國以外的問題,話鋒一轉,還是流露出反美的情緒來,他們很容易走到批判者的立場去,以挑剔和極端的態度來看待美國,好像世界一片混亂和黑暗。這種油膩的滋味,實際上覆蓋了幾乎所有中國人的基本態度,無一例外。
實際上,無論你的學識有多少,必須清醒中國和世界在不同維度的不同指向。對於世界的問題,應該認同人類文明發展的基本線索並沒有東西方的分野,只有科學技術和文明制度這一條線索,而執其牛耳的是從古希臘、羅馬到今天歐美的世界,這是無法否認的事實;人類政治秩序的主軸也同樣在那裡,無法推翻也決不可以推翻。作為有知識常識的人,應該認同維護這樣的世界常識和公理秩序,離開這個主軸,就是和文明對立的野蠻和反動。可是實際上,多數中國人的觀念恰恰就在野蠻的陣營中,他們以為在那個陣營裡才能實現自己文化的偉大夢想。
所以這些人大不了也是抱怨他們的領導人過早暴露了這個陣營的野心,而不是根本是否定這樣的目的性。我記得川普訪問中國的時候,李克強也在那裡大言不慚地告訴美國人:你們這些都不用幹了,我們中國包了。很多人以為他是懂經濟的,實際上他也是小學生。
難道美國人真的在乎中國的政治制度?其實他們根本就沒有管得那麼多。他們當初能夠把中國放入世界貿易體系,就沒有過度在乎中國政治體制的性質。同樣,在美國的盟友中,有的是國王、酋長治下的國家,美國從來沒有要求世界各國翻版她自己的制度。美國在乎的,其實是對世界文明秩序的尊重,一個國家,完全可以在自己的思路和道路上發展,這是現實政治格局和群眾文明素質決定的,但是它必須在國際社會上完全贊同文明的普世價值,一旦你挑戰她,完全可能萬劫不復。
這就是很多中國知識分子不明白的道理,他們以為自己爭取權力和自由至高無上,或許這沒有任何毛病,但是如果他們爭取這些個體民主價值的同時,不能夠把世界的民主價值和國際社會的文明秩序作為有義務去維護的對象,他們眼前所追求的利益也必然孤掌難鳴。
這樣的問題,不是簡單的在中國大陸存在著,在大陸知識人士的觀念中存在著,哪怕連台灣這樣似乎已經進入民主時代的地區也存在著,雖然在民主選舉的過程中的政黨都應該是認同文明價值觀的政黨,而實際上並不都是,某些勢力一旦得勢,就會馬上踐踏民主制度本身,並直接質疑西方文明秩序,甚至直接反美並加入敵對的一方。這些都不是我危言聳聽,從一些媒體的說法,都已經表現出這種層次的思路,這對於台灣自身也是十分危險的。
中國人要徹底改變對文明價值觀的敵對,我覺得可能必須經歷自身的瓦解和消融,這句話不能說白了,許多人受不了,因為中國文化裡的一些觀念已經毒害人們太久太廣泛了。人們對一些歷史和現象的判斷都是錯誤的,這些在這裡不一一列舉了。就思想者而言,重要的不是如何思想讓自己偉大,而是如何放下自己,認知真理、了解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