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题目:Dervish: On Chaïm Soutine)
巴黎在德国占领时期,有83名犹太画家被德国人驱赶到集中营后杀害。而苏丁,这位生于1893年,20岁时移民到法国的白俄罗斯犹太人,因为躲在附近的乡村幸免于难。然而在那几年,他一直患有肠溃疡。癌症?不知道,但病情突然恶化。他被紧急送往蒙马特的朱诺诊所,由于手术太晚,他于1943年8月9日去世,那年他 49 岁。"给我刮个胡子吧,我可不想带着蓬松的胡须进入另一个世界,"据说他临死前曾这样喊道。
苏丁在法国的首次大型展览(来自美国、法国、瑞士和英国的119幅油画)是由夏彭蒂埃画廊举办,而不是由官方机构或博物馆举办。除了小皇宫和格勒诺布尔博物馆之外,没有其他博物馆有他的画作。
在展览的一个玻璃柜里,摆放着几页他的书信:我决定返回沙特尔,我很伤心,. . .我决定不接受那个女作家的邀请,她太烦人了。( J'ai décidé de rentrer à Chartres, je suis trop triste. . . .Je décidais de ne pas aller à l’invitation de la femme écrivain, elle est trop embêtante.)【1】。他的笔迹不稳定,字母大小不一,总是向下倾斜。为什么我只看这些字母(我不是图形学家)就觉得这是一个像被剥了皮的人的笔迹呢?【这样说,是因为他的画。】
这次展览给我一些启示。我写下这个词时充分意识到了它的分量。三十年来,苏廷的油画一直吸引着我,包括他画的肉、去皮牛肉、唱诗班男孩、马克西姆餐厅的(Chez Maxime)红衣新郎。我是在苏丁之后才发现戈雅的,也许这要归功于苏丁。但今天第一次看到苏丁的画作时,我感觉到与他和我同时代的十几位一流画家已经消失了,或者说已经退居次要地位: 毕加索,艺术马戏团中的皇家老虎;乔治·布拉克(Braque),一位珍贵的诗人,也是形式和色彩的鉴赏家;甚至伟大的鲁奥(Rouault)的艺术,也许是最接近苏丁的,但并不总是具有相同的色彩质量。与苏丁的作品相比,鲁奥的一些油画作品显得贫乏、缺乏视觉冲击力、更加脱离现实;有时它们似乎是用饼干刀制作的。
我们看着苏廷的画作,会觉得恐惧,因为他在这里被暴露无疑:饥饿、泥泞、斯米兰维奇的虱子和跳蚤,他不得不逃离那里,他被拉比的儿子们殴打,因为他为他们的父亲画了一幅肖像,而这是一种犯罪:“你不可为自己造像…..(旧约圣经上说)。他在巴黎的工作室,脏兮兮的,摆放着的黑乎乎、腐烂发臭的肉块是他的模特,他在上面洒满鲜血,让它们”复活”—画中的人就像被架在架子上一样,孩子们眼神无辜,鹅、火鸡、鸭子被开膛破肚,挂在钩子上。【他倒不是残酷,】他说:“我看到一个屠夫割开一只鹅的喉咙,鲜血淋漓……. .我想大叫,但屠夫幸灾乐祸的表情让我的哭声又咽了回去"。苏丁能感到自己的喉咙--"我总是在这里感觉到那哭声"--他的工作室,是他的灵感工作室和所能占有的东西,直到他因肠道受伤而死;这一切就是他一个无力的媒介的所有恐惧和执着。
关于苏丁、伦勃朗、戈雅
在这次展览上,我第一次感觉到有一位当代艺术家可以与伦勃朗和戈雅相提并论。我从未想过要在伦勃朗和戈雅与任何当代画家之间划上等号。我对自己产生怀疑: 我是否已经被热情冲昏了头脑;若干年后,我读到这本书时是否会感到尴尬,是否会意识到我让自己屈从了一种短暂的情绪?在塞尚之后,在凡高之后,我认为谁能与苏丁相提并论?只有一个,而且他处于光谱的另一端--博纳尔。
关于苏丁和夏加尔(CHAGALL)
恰巧巴黎同时举办了出生于明斯克附近的苏丁和来自维捷布斯克的夏加尔的展览。这两位东欧犹太人来自最贫穷的贫民窟,如今却在巴黎庆祝他们的胜利;不仅如此,他们还对巴黎乃至全世界的艺术产生了深远的影响。如今,没有人质疑他们的地位,苏定已经不在,但夏加尔还活着—今年,他为在巴黎上演的芭蕾舞剧做装饰,还接受了采访;据说,这位魅力四射的男人比苏丁更受媒体和评论家的推崇,尽管将这两位艺术家并列是一种误解。夏加尔先是为我们展现了俄罗斯村庄和居民区、农舍、犹太房屋、犹太节日、神圣的灯台、对爱情、家庭、月亮、奶牛和山羊的美好回忆。他以一种迷人的抒情形式,用丰富的、强烈的、出人意料的色彩表现了这一切,但随着他融入巴黎,离开维捷布斯克,他的诗意魔力仿佛渐渐消失了,在色彩的运用上,他陷入了矫揉造作的境地,他的色彩有时毫无意义,相当肤浅。让我们想象一下在苏丁充满了野性和元素最后时期的一幅夏加尔的画作,或者将夏加尔的画作与每一块画布都是快乐的新惊喜的博纳尔的画作相邻。夏加尔笔下的裸女在覆盆子色的云彩中飘过天空,而在同一块画布上,则是尖锐的群青色和越来越大的有着基督和妥拉的十字架。这是一种天真的宗教融合主义尝试,一切都混杂在一起:《圣经》、基督和性崇拜。罗扎诺夫就是被这个问题折磨而死的。夏加尔却将这一切化为果酱和花布色彩,获得了世界声誉和似乎深刻的表象。
我在这里提到夏加尔,是因为他的展览和苏丁的展览同时在巴黎举行,因为维捷布斯克犹太区靠近西米洛维奇的犹太区,这样的背景为一个画家提供了诗歌,为另一个画家提供了痴迷。我只想说,在把这两个名字放在一起时,我们不应失去艺术价值的等级意识。夏加尔是一位诗人,一位真实而不均衡的画家,而苏丁则是一位天才。
关于苏丁与博纳尔(BONNARD)
是什么将苏丁的疯狂与博纳尔的和谐这样截然相反的世界联系在一起的呢?法国世界最法国的东西?连接它们的是最重要的东西,即它们的艺术水平,它们的卓越。对我来说,波纳尔的绘画曾经是、现在仍然是"失落的天堂",是伟大的法国画派的最后一环。而巴黎学院最伟大的画家苏丁呢?他的作品与法国传统紧密相连,但又与之不同,在苏丁的作品中,他的作品在元素质量、表现力和呐喊方面都与法国传统不同。在他的作品中,我看到了天堂的反面,他的作品表达了人类生命没有约束的尽头,一种无意识的撕裂,神秘地与对生命的奇妙之爱结合在一起,使存在的深处神圣化。
克劳德-罗杰-马克思(Claude Roger-Marx)【2】 在《费加罗文学》(Figaro Littéraire,1959 年 6 月 27 日)上发表了一篇对苏丁的赞美文章,在我看来,他对苏丁的赞美仿佛是被迫的,是通过插科打诨来表达的,这几乎是一种侮辱。他的赞美如同一位溺爱学生的老师在学生成绩不佳的情况下仍允许他考试通过一样。罗杰-马克思写道:"尽管有这些弊端,尽管有这些污点,尽管有他的恶习、不均衡、缺乏平衡或变异(deséquilibre),但苏丁在某些时候还是登上了最高峰"。我想说的不是"尽管"有这些东西,而是正"因为"有这些东西,苏丁才是登峰造极的。在我看来,用"健康的身体蕴藏着健康的心灵(mens sana in corpere sano)"来思考苏丁的艺术似乎是空洞的废话。
这位评论家在写到苏丁时说,如果能写一篇关于绘画中的恶意(méchanceté)的研究报告,那将会非常有趣。但肯定只有他才将苏丁的绘画视为恶意;苏丁的艺术世界承载了如此沉重的恐怖和苦难,以至于"恶意"一词在罗杰-马克思那里听起来又一次是那么不透明和令人反感。在这里,我只想到了戈雅,那个在生命最后时期失聪的戈雅。
齐蒂亚(Szittya) 在其关于苏丁的著作【3】 中说的很正确,那就是法国人对巴黎学院的创作者们大多是外国人这个事只是勉强承认,所以我甚至不想谈论莫克莱尔(Mauclair)的观点【4】 ,他恨不得枪毙那些无视纯粹和谐与法国节制的野蛮人,但我也能在罗杰-马克思的批评中看到这一点,他对自己的法国传统很敏感,他本人也是一位优秀的十九世纪艺术专家。这是自然的反应:这不仅是关于法国,也是关于某种伟大的传统、关于古典的温和与整体,而暴力和展示主义中的野蛮元素与之格格不入。
安格尔(Ingres)已经认为德拉克洛瓦是用”醉笔”作画。如果有人给他看一幅苏丁的画,告诉他这样的画一百年后会在他的法国被人欣赏,安格尔会死的。
我看着苏丁的画作,想着罗杰-马克思的用词,对自己说”这不是法国绘画”。的确,从普桑(Poussin)到柯罗(Corot),从博纳尔(Bonnard)到维雅尔(Vuillard),很难想象有哪种能与通常所说的法国艺术相去甚远,但苏丁这类不同。可是反过来说,如果没有法国,苏丁就不会存在(梵高也很可能不会存在)。瓦尔德马-乔治(Waldemar George)说得很对【5】,他写道,苏丁不仅要感谢法国的艺术文化,还要感谢法国为他提供的艺术语言。有人告诉过我战前苏丁是怎样迷上十七世纪法国画家的。当他成名后,他曾梦想买一幅弗拉戈纳尔(Fragonard)的画,即使不是画布上的画,一幅画笔图画也行。这个生活在深深的忧郁、沮丧和沉闷中的人,其实非常渴望和谐,渴望十八世纪的“高雅”风格。又一个例证:即使是最愚蠢的沙龙,只要是在巴黎,就会给他留下深刻印象。在齐蒂亚( Szittya) 的书中有一张苏丁与身着晚礼服的 Olga Sacharoff 和 Hana Orloff 的合影。【6】 苏丁身着优雅的黑色西装,坐在扶手椅上,面前是一张”现代风格”的矮桌,一盏同样”现代”的台灯,一张平庸的沙发,墙壁上是装在花哨画框里的画作。这其实是巴黎一家三流酒店的沙龙模型,不是真的。两位女士表示希望与苏丁在他的工作室里合影留念。苏丁同意了,条件是将他的工作室改造成沙龙,女士们必须盛装出席!在我看来,这则关于苏丁的轶事以及成千上万类似的轶事对我来说一点也不有趣。这是一个自我意识与他的天才和命运不相称的人。【译者:其他人是自命不凡,他是自命太凡竟不自知自己的不凡。】
关于苏丁与凡高
梵高表面上与苏丁有很多共同之处(前面提到的罗杰-马克思称他为法国表现主义之祖父,苏丁则为法国表现主义之父),梵高经历过贫困时期,忍受过饥饿,靠喝黑咖啡度日,直到自杀身亡的时候都完全没有被承认。梵高世界的关键,除了他的画作,还有他的书信:多少反思,多少清醒,多少对工作执着、顺从的热情,多少对价值等级的不可动摇的意识,这些都是他作为一个年轻的传教士,在博里纳吉向最贫穷的矿工们传教时的动力。这位拥有鸽子般灵魂的自杀者在绝对的善恶、牺牲、爱和对残酷命运的接受中生活着。"我想要像那个农民一样死去,平静地耸耸肩"。
关于苏丁,就连他的朋友们对他也说得很难听,很勉强。关于苏丁的传说无疑带有偏见和不严谨之处。现在是时候对它进行更仔细的梳理,将那些为了效果而讲述的故事与事实真相区分开来,但有一点似乎是事实,即这位来自圣米洛维茨(?milowicz)的犹太人突然名利双收,然后断绝了与讲意第绪语的朋友的联系,不愿见老熟人,穿着漆皮鞋从高雅的开幕式跑到时装秀。同样是苏丁,他从艺术品商人手中以高价买下自己的油画,然后将其毁掉,完全不是因为他认为这些画不好,而是因为它们太暴露了。他害怕它们,就像一个患有狂躁症的人从镜子中发现自己痛苦、悲惨、可笑或可怕的面孔一样,他憎恨这张面孔,因为他发现这张面孔与他所追求和渴望的和谐背道而驰。但是,苏丁,这个了解伦勃朗和戈雅的人,如果不是渴望天使般的和谐,又能渴望什么样的和谐呢?巴黎沙龙的愚蠢”和谐",甚至弗拉戈纳尔的和谐,又怎么能滋养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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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苏丁的追随者眼中,他的油画闪烁的光芒好像只是疏忽和意外所致,但在苏丁这里,它们都是准确无误的;他利用了每个意外,在其中安排和协调色彩,使得它们没有矫揉造作或追求效果的痕迹。在夏朋蒂埃的展览中,有一幅小风景画,绿色上有一个红点。意外?没有任何动机,却像一颗红宝石,似乎是风景中的必需品。价值似乎随着颜料与颜料之间的覆盖而增长(苏廷总是被迫在已经上过漆的旧画布上作画),他也不花力气去抹去他做的修正(一个老犹太人的手臂上覆盖着鲜艳的黄色)。他的颜料似乎是从物体中迸发出来的,形成了一个铿锵有力、连绵不绝的组织。
与此同时,苏丁仿佛总是知道德拉克洛瓦所说的艺术家最困难的事情;他知道何时停止绘画,当灵感减退时,当我们对绘画对象的认识(即使是最绘画性的认识)因为增多而失去了对对象的想象时,当一切都可能被"思考"多于"感受"的态度所摧毁时。
我甚至不想谈论对艺术家最严重的威胁--划重点的欲望,通过从观众的视角使作品更具可读性,那一刻就是艺术家破坏一切的时刻。
苏丁灵感的另一个特点是,他像塞尚一样,总是“追随自然”创作。苏廷必须亲眼目睹,仅靠记忆是不够的。传记作者提到,他在寻找合适的模特、让他着迷的风景时遇到了极大的困难,寻找的过程往往长达数月。【*】在1923年写给艺术赞助人兹伯洛夫斯基(Zborowski)的信中,苏丁抱怨说,他无法在兹伯洛夫斯基派他去的卡涅斯(Cagnes)作画,因为他讨厌卡涅斯。他也尝试过的马丁角(Roquebrune-Cap-Martin)但是同样憎恨那里。苏廷无法用部分结果来作画,他必须逃离逃离他不知道如何看待的风景和人。
关于苏丁与伦勃朗
我们知道苏丁对伦勃朗和他在卢浮宫展出的《炖牛肉》有深刻的印象。他曾四次前往荷兰参看伦勃朗。如果我们从苏丁的色彩中感受到了他对伦勃朗的赞同,那么我们也不要忘记他们之间更本质的区别,那就是伦勃朗除了天才之外,还拥有高超而”冷酷”的技艺。只要追溯一下伦勃朗的手在岁月的长河中慢慢成熟的过程就足够了,这个过程揭示了他走过的的道路,即画了很多委托肖像画、做了很多客观研究。在那里我们可以看到,经验的光芒与冷峻、敏锐地对对象关注和知识交织在一起。年轻的伦勃朗的肖像画,就像戈雅的伟大肖像画一样(在戈雅的肖像画中,有时甚至会出现过度的、令人恼火的精湛技艺;但伦勃朗没有。我记得有一幅红衣主教的肖像画,指甲闪闪发光),那些令人惊叹的肖像画从来没有像《装饰的牛》或《浪子》,或普拉多的戈雅的女巫场景,或苏丁的画作那样燃烧着似的。
令人难以置信的是,一幅关于巴黎郊外的小风景画,据说是苏丁于1917年创作的,悬挂在夏朋蒂埃(Charpentier)的走廊上,非常糟糕,但却不是一幅赝品;它是唯一一幅可以证明苏丁也尝试过画没有灵感的作品。但这可能是苏丁自己非常拙劣的媚俗之作,是证明规则的例外,也证明了苏丁是多么无法胜任这类工作。对苏丁好像没有”冷”的工作,没有工艺科学,没有挖掘,没有锯切。他不可能像德加那样说:“如果不那么无聊,就不会那么有趣了”;当苏廷的灵感逝去时,他就会陷入沉闷的怠惰,“无精打采”(paresse incoercible)之中,这是卡斯塔因(Castaing)【8】 的话,苏丁和他住在沙特尔(Chartres)附近。同样是这个卡斯泰因,他记得苏丁的天才迸发完全源于本能,并引用了波德莱尔的话:“天才艺术家越是与本能保持一致,他就越伟大。”
苏丁与贪得无厌
从弗洛伊德时代开始,每个人都在谈论性压抑、性贪得无厌,谈论产生这种贪得无厌的可怕病态失调。苏丁的传记作者们会不会想到,在这个可以在妓院里尽情消磨时光(他的传记作者们热衷于写这些),但却有着更深刻的情色和情感体验的男人身上,除了情色之外,还可能存在着其他的贪得无厌,其他的压抑折磨着他?这个人为了成为画家,不得不将自己与宗教世界割裂开来,而他的宗教社区已经在这个世界里生活了几个世纪。他不仅要远离那个殴打他、想把他变成鞋匠的父亲,还要远离祈祷,远离安息日。公共场所、高雅的沙龙、开业典礼、昂贵的毡帽和闪闪发光的皮靴,这些怎么能满足他内心对不可知的,折磨人的绝对的渴求?这个民族的上帝因其妒忌的爱,几千年来严禁表现任何事物—"你不得为你自己制造任何雕刻的形象"--他的儿子从其宗教和习俗的躯干中挣脱出来,在巴黎发现了壮丽的艺术传统,以及富有的资产阶级悲惨可怜的理想,即"上流社会"和沙龙的理想。在皮囊之下,无意识地渴望着另一种和谐。"如果我是天主教徒,我会一直去教堂"--这是他的原话。他多年来一直梦想着画修女(难道仅仅是她们的盘发形状吸引了他?)他崇拜埃尔-格列柯(El Greco),但他几乎不认识后者。苏丁一生画油画都像在血淋淋的金色破布上画,一个在宗教贫民窟社区长大的人,据说是个无神论者,死时正值犹太民族的世界末日,这个据说软弱无能、游手好闲的人,为什么会画出这样的画?先知的启示?卡夫卡式的幻觉状态,还是苦行僧在狂喜中的疯狂状态,非洲人在马孔巴(macumba)的恍惚中的疯狂状态?是什么致命的力量驱使着苏丁?
希特勒、消灭犹太人—齐蒂亚声称,苏丁对这一切漠不关心,他只想着自己。这是一些说法,但真的是这样吗?齐蒂亚描述了他的"英雄主义爆发",1939 年,苏丁想要志愿加入法国军队,但未被接受,这个事实深深地伤害了他。齐蒂亚还描述了苏丁冒着很大的风险给一位被带走的朋友—一位被驱逐到集中营的德国犹太妇女--写富有感情的信件并寄钱。
是漠不关心,还是惊慌失措,还是从 1940 年到 1943 年拒绝阅读报纸?
"我们躲在尸体后面,为什么要玩这种捉迷藏的游戏,我们被恐惧所折磨,所以食人魔无论如何都会吞噬我们"。
迄今为止,我所读到或听到的关于苏丁内心世界的一切,与他的画作--一个聋哑人的自白--相比,都那么微不足道,那么不确定,他满怀激情和愤怒地描绘着这些画作,他突然恨得用菜刀将它们切成几十块,扔进垃圾堆。"他们都不会这样毁掉自己的画布"--他带着孩子般开心的笑声说道。
苏丁--一个狂热的天才。
1959 年 9 月
*齐蒂亚(Szittya)对茨博洛夫斯基的评价十分恶毒,并不公正地将这位病态的诗人和艺术品商人说成是冷酷的投机者和势利小人,说他假装自己是世界之人。茨博洛夫斯基有时也许并不可靠,但却总是与贫穷的画家团结一致,反对"资产阶级"。他成为莫迪里阿尼、德兰、基斯林、苏丁的朋友,成为他们的经纪人,而当时还没有人对他们感兴趣,这需要的不仅仅是势利眼和投机者。我读到瓦尔德马-乔治(Waldemar George)在苏丁画展目录的序言中那充满感激之情: 苏丁的第一位经销商茨博洛夫斯基为他进行了激烈而热情的辩护。“没人能充分说明这位死于贫困的商人为艺术做出的贡献"。[J. 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