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我們每個人心裡都有一座城。我們在年少時遇見過她,初見時對她一無所知,卻不可自拔地被她的眼眸蠱惑。時間鑄骨,藝術凝固覆以血肉皮囊,展現了義大利文藝復興時代的社會生活畫卷。佛羅倫斯這座城市不僅有人令人流連忘返的藝術,還有一個個關於愛情的動人傳說,讓每個來到這裡的人都不忍和她道別。老橋千年如一日地佇立在阿爾諾河上,沉默得像一個永遠解不開的謎。它是否偶爾會想起,許多年以前,但丁在這裡和貝阿特麗采擦肩而過的那一刻。那一刻不起眼的不期而遇,成就了千年未曾褪色的一段愛情。那時但丁凝視著貝阿特麗采,既驚喜又悵然。而貝阿特麗采卻手捧著一朵玫瑰,徑直從但丁身邊走過。黃昏時但丁再次來到阿諾河邊,在逐漸暗下的天幕中低聲呢喃她的名字,並將那優美的發音寫進自己不朽的詩篇。
千年光陰如白駒過隙,斯人已逝。卻留下永恆的阿諾河,千年如一日地從老橋下流淌而過,帶給這座古城,關於“邂逅”最溫柔的註腳。如果說老橋是低調且溫和的,那聖母百花大教堂的美則是在不加掩飾的怒放中,盛開得絢爛至極。這座建於文藝復興時期的偉大建築,寄託了全佛羅倫斯民眾和藝術家的熱情。在自由思想受到教會壓制的中世紀,穹頂被看作是異教的標誌,而當時佛羅倫斯的人民和教堂的設計者們,以難以想像的反叛精神建成了這座前無古人的教堂。遠眺聖母百花大教堂,一邊是穹頂的廣博,一邊是喬托鐘樓的纖細優雅,相得益彰,堪稱絕唱。那時設計者們的心中,一定激蕩著對未來的美好憧憬,和對藝術的虔誠熱忱。這種精神在佛羅倫斯,甚至在整個義大利都影響至今,緩慢而堅定地成就了這座古城不屈的意志,和浪漫而多情的性格。
而曾經作為美第奇家族住宅的皮蒂宮,卻因法蘭西斯科和碧昂斯悲劇的愛情而顯得憂傷多情。它的二樓保留著富麗堂皇的皇室房間,恍惚間,似乎能看見當年陷入愛河的那兩個年輕人幽會的身影。信步邁入阿馬納蒂庭院,那些久遠的歲月似乎突然鮮活得觸手可及。衣香鬢影的貴族婦女在庭院中相互寒暄,而苦悶的弗郎西斯科一世卻因無法企及的戀人在鬱鬱寡歡。穿過今昔宛然無異的庭院,波波利花園靜靜呈現在眼前。陽光輕柔地灑下來,你似乎聽見那對愛侶在同一天離開人世時最後的誓言,雖然那時他們都還年輕,卻仿佛一對攜手走過數十年風霜雨雪的老夫妻,只有身邊有彼此,什麼都不需懼怕。都說博物館是世界的記憶。或許當佛羅倫斯入夢時,烏費茲美術館中存放的所有珍寶,都會抖落塵埃,慢慢蘇醒。達·芬奇、米開朗基羅、拉斐爾……或許在此前,我們只是熟悉這些名字,可當你真正置身於這座美術館,他們都將在你面前一一駐足,用不朽的傑作和你對話。而當我們走進佛羅倫斯美術學院,也走進了那種種思想的光輝交相呼應的奇妙之地。無處不在的精美畫作和雕像,讓你目不暇接。那一刻你似乎跨過了無限時間的河流,與最偉大的思想親密無間。愛上一座城,有時只需一個瞬間。徐志摩,或許也是在這樣的一個瞬間,深深傾慕於這座獨特的城市的吧。
當他穿過擁擠的人潮,來到市政廳廣場,和熙攘的人群一起,站在這樣一座宏大神聖精美的建築物面前仰望它時,心中想起的卻是自己的戀人。市政廳廣場的每一尊雕像,似乎都在向詩人訴說著歲月的無情,只有歲月的痕跡凝固了下來,映照出遊人心底那一個個求而不得的人。來路漫漫,去時緩緩,當他深情款款地將這座愛與美的城市命名為“翡冷翠”的同時,這座城市是否已將他倆的結局看透?可無論結局如何,在他寫下詩篇的刹那,世界上所有的花都在他的心頭綻放,從此再沒有凋謝。就好像市政廣場上的舊宮,直到現在都還在為著這個城市而默默付出。美第奇家族,作為文藝復興的保護者,他們從前的官邸作為那個輝煌時代的一部分,融匯了精美無比的雕塑和壁畫藝術,像一團火焰,燃燒在佛羅倫斯這座城的心中。無數胸懷大志的藝術家們揮舞畫筆,用濃烈的色彩,來宣洩曾經的困惑和不安。在他們的筆下,神是愛人的,是被人所愛的。是充滿了人性的,是盈滿了情感的。
他們用文藝的復興,向世人證明了一場追求的偉大之處。那些光明和美好的事物,是值得流傳百世的。佛羅倫斯從來都不能被稱為一座寧靜的小城,但無論再怎麼喧囂,這座城市終歸有令人心安的煙火味道,彌漫在不為人知的一條條小巷中。避開旅遊者熱衷的景點,只是隨意地走一走,你將看見這座城與眾不同的恬靜和溫馨的日常。這時你會發現,你愛上的,不僅是它的尊貴,更是它骨子中的優雅,那從文藝復興時代便流傳下來的,與生俱來對生活的熱愛。
藝術的核心是愛。對神之愛,對人之愛,對世界之愛……種種澎湃的感情在一刹那的爆發,成就了這座城市無與倫比的藝術光輝。閉上眼,仍能想起你初見這座城的那一面。那時米開朗琪羅廣場的夕陽將落,整座城如一幅畫卷鋪陳在你眼前。你想起法蘭西斯科和碧昂斯熾熱的戀情,想起但丁與貝阿特麗采驚鴻一瞥的邂逅,想起徐志摩和陸小曼的求而不得……這座城市承載的愛太多,充盈了它為藝術而生的那顆纖細敏感的心臟。浮生一日一夢,但凡曾相遇,就不算錯過。當你還未走遍她的每個角落,請順手摘下一個良夜當作書簽,等待再次和她相遇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