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炮、病菌和一场春梦》(32) 那一年的记忆,除了战争和瘟疫,还有我做的春梦

病毒是可怕的,但是爱情是美好的。 ——加西亚?马尔克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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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屋顶上飘舞的红丝带,小白的告别

 

 

我记得小的时候,我们家门口那条街上经常有一个看上去精神不太正常的女人,穿着鲜艳四处游荡。他们叫她“破鞋”,那时我也不懂这两个字的含义。每次她看见我,就会走过来拉住我的手,塞给我一块糖,让我叫她姐姐,我叫过后她就心满意足的离开了。

 

 

一个月过去了,自从虞美人死后,小白陷入一种恍惚的状态。他已经不再想出去的事了,没有了虞美人,出去他也不知道如何度过今后的日子。

 

虞美人死后一周月的那天,清晨外面传来阵阵雷声,之后下起了暴雨,这个季节下暴雨非常罕见。之后雨淅淅沥沥下了一天,半夜屋顶开始漏水。滴滴答答的雨声宛如一首奏鸣曲,时缓时急,搞得人心烦意乱。

 

因为屋顶积水太多,有的地方开始漏水。

一个混混开始大骂,说住的连狗屋都不如。

骂声吵醒了周围的人。有人跟着起哄,偌大的体院馆里操各种方言的骂声此起彼伏,宛如一首群情激昂、但音调不和谐的大合唱。

 

小白蜷缩在床上,对周围发生的一切无动于衷。自从虞美人死后,他不思茶饭,进入了一种冥想状态。由于很多天没洗澡,身上散发着奇怪的味道。他本来是有洁癖的,现在他变得不修边幅,竟然留起了胡子。

 

 

小白每天坐在窗前,看着外面的世界,沉默不语。

那天他看到一支流浪猫,没有目的的在远处游荡,一瞬间他感觉那是虞美人。小白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难道是虞美人转世来找他?他揉了揉眼,再仔细看发现那不是虞美人。

 

那只猫的一只眼睛似乎瞎了,脖子上还系着一根项圈。小白猜它原来应该是有主人的,不知经历了什么才会流浪街头?是否也经历了和虞美人一样的命运?如果没有疫情它应该也有一个温暖的家吧?

 

那只猫也发现了他,它缓缓走到窗前,他们隔着窗户彼此对视着。

小白发现猫走路的姿势有点奇怪,再仔细看,发现猫的肚子微微隆起。小白判断它怀孕了,在这样一个兵荒马乱的时期,它如何生存下去。

 

接连几天流浪猫每天都会过来,隔着一扇窗户和小白对视一阵。这种交流也许只有他们自己明白,小白想如果有一天他出去了也许他能收养那只猫。

 

然而好景不长,这种平静的日子只持续了一周。一天来了几个身穿迷彩服的大汉,看上去各个身强体壮,前面带路的正是老毕。老毕端着一个装满食物的碗,慢慢靠近那几只流浪狗和流浪猫。那些猫狗围了上来,开始狼吞虎咽的吃起来。

 

那几个大汉拿着网子悄悄靠近它们,然后迅速扑了上去。

那几只猫狗四散而逃,但很快都被抓住了。小白看到那只怀孕的流浪猫也被套在网子里,发出凄厉的叫声。之后他们将那些捕抓到的猫狗塞进一个生锈的铁笼子里,那个空间狭小的铁笼子最后塞进了十几只猫狗,挤在里面发出凄惨的叫声。

 

看着眼前发生的这一幕,小白脆弱的心脏再次遭受到沉重的打击。

傍晚时分,小白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目光呆滞。之后一阵香味飘过来,小白扭头看到老毕和几个人围着一个小火炉,喝着酒吃得兴高采烈,地上堆着一堆垃圾。

 

小白起身,慢慢走过去,看到地上那堆垃圾是一些吃剩的动物骨头。小白意识到他们吃的正是那些被捕抓到的流浪猫狗。小白再次陷入到一种精神崩溃之中。

 

 

老毕看见小白,扯下一块肉追上去递给小白。

老毕说,好东西,尝尝。

小白胃里一阵折腾,几乎要呕吐。

小白问,你们杀了那只流浪猫?

哪只猫?

那只怀孕的猫。

老毕想了片刻,才明白小白说的那只猫。他神情轻浮的说,你说的那只母猫现在已经在爷的肚子里了。

你杀死了它。

确切说是宰了它,这个世界每天都有人死去,何况一只猫,你的脑子是不是瓦塔了?

我的脑子没有坏,但是所有的生命都应该得到尊重。

尊重?现在人都吃不饱,还有那些不知从哪来的病毒到处传播,我还会去考虑一只猫的生存权?

它和我们是平等的。

平等?老毕奇怪的看着他,说只有你才这么想,在我看来它们就是一堆肉。是人的食物,因为人才是这个世界的主宰,我们要解决的是人的生存权,然后才是他妈的动物的生存权,我们才是制定这个世界规则的人。

 

 

第二天,可能是伙食出了点问题。很多人吃坏了肚子,洗手间外排起了长队。

因为使用的人太多,洗手间里的设备出现了问题。一个因为马桶堵塞导致粪便横流。还有一个洗手间屋顶不断有水漏下,墙面上满是褐色的污水。

 

那天小白被派去清理卫生间,他的心情突然变得异常平静。他干的一丝不苟,认真清洗各个角落。在寒冷的冬季他竟然全身大汗淋漓。花了很长的时间,他终于将洗手间清理干净了。

 

小白已经很久没有洗澡了。他脱光了衣服,认真的清洗着自己的身体,洗了很长时间。此时外面一片寂静,似乎所有的人都不存在,他感觉他已经回到了自己的家。

 

他想起了虞美人,从钱包里翻出虞美人的照片。虞美人温情脉脉的目光暧昧的看着他,似乎在对他调情。他感到身体下面一阵骚动,他已经很久没有冲动了。此时他感到性欲汹涌而来,他闭上眼睛抚摸着自己,叫着虞美人的名字,达到了高潮。

 

 

清晨醒来,小白躺在床上突然感觉自己的身体发生了一些不可思议的变化。他的身体变得异常轻盈,以至于他感觉不到自己身体的存在。他很随意的穿过了围墙,走在田野上。他闭上眼睛,能非常清晰的感受到泥土的味道。

 

他走在大街上,看到忙忙碌碌的过客。他感觉周围的芸芸众生都如同一片过眼烟云,他完全听到不到他们的声音,他唯一能感受到的是自己的呼吸声。

 

他起身,脚步轻盈敏捷的走在康复之家狭窄的过道上,他的听力也突然变得敏捷起来。

他听到一个挺着肚子,毛发浓密的胖子说,反正老子这辈子是干不出什么名堂了。老子的目标就是哪怕倾家荡产,睡够一百个小姐,就不枉此生了。

 

还有一个戴着眼镜教授模样的人对着几个农民工模样的人说,知道你们为什么穷吗?是因为你们的老板都为富不仁,靠剥削你们的血汗钱发财,所以打到他们你们就能改变命运。

 

他开始自言自语,他感觉周围那些聊天的人开始议论他。

那个胖子说,瞧那个自言自语的骚货,看他夹着腿走路的样子,估计是刚被隔壁那个卖烧饼的干过。

小白无动于衷,继续自言自语。

胖子扯着嗓门对他喊道,哎哎骚货,你在唠叨什么?你在骂我吗?

小白摇摇头,说这个世界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就成了路。

胖子回应说,这个世界上原本也没有你,后来你爹和你娘在树林里弄了一下,然后就有了你这个不伦不类的家伙,你上厕所是蹲着还是站着?

旁边爆发出一阵哄笑声。

 

小白惨笑,点点头。他感觉胖子说的没错,人类经过漫长的进化,爬到了食物链的顶端并统治了这个世界。但撕掉那些所谓的文明的外表,人其实和那些动物也没什么本质的区别。

 

他下意识摸了摸裤兜,里面有两个口罩,他说,一个是我的,另一个也是我的。

他又说,其实世上本没有病毒,坏事做的多了,也就有了病毒。

 

夜晚,他躺在床上,算了一下他在康复之家已经住了一个多月了。他的脑海里不断涌现出虞美人最后的时刻,他看着它生命慢慢枯萎。虞美人似乎意识到小白在注视着它,她死的时候平静下来,她甚至艰难的移动着身体,清理了自己弄脏的地面,保持了最后的尊严。

 

小白想起老毕对他说的那段话,如果要在这个世界上生存下去,就必须适应外面的环境。但是他想人为什么要按照别人的意志活着呢?如果人生注定就是受不完的苦,那活着又有什么意义?他想起一个哲人说过的,生有何乐,死无所忧。

 

 

小白一夜未眠。

他想起与父母一起生活的场景,如同一幅幅平淡的连环画,美好又遥不可及。他想起妈妈去世前对他说的话,她会在另一个世界等着他。

 

凌晨,巨大的体院馆里寂静无声,只有此起彼伏的鼾声,犹如一首波澜壮阔的交响乐。一个老人醒了,他起身去洗手间。

 

此时天色微亮,老人一抬头,发现屋顶的通风口处有一个人影。老人吓了一跳,揉了揉眼睛。发现一个人挂在那里,赤身裸体,在清晨的微风中轻轻飘荡,像一个幽灵。

 

小白死前在脖子上系了一条红色的丝带,那是他离开家时顺手带的。巨大的工业风扇发出嗡嗡的声音,那条红色鲜艳的丝带在风中飞舞,到死小白还保留了自己风骚的个性。

 

他们在小白的床铺枕头下发现了一封遗书,上面潦草的写道,我的虞美人已经离开了这个世界,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呢?我于昨晚去世,走时心静如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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