催眠曲

女儿小时候, 每天晚上我会给她读书,哄她睡觉。有时小孩很兴奋,不易入睡,几本书读完,眼睛还是睁得大大的,就像今天晚上。我放下书,对女儿说:“我给你吹歌吧。” 

是吹歌,而不是唱歌,是因为我从小就不敢在人前唱歌。可以哼,但在哼和吹之间,我更愿意用口哨吹,吹比哼更能表达,高低音都难不住。给孩子读书和给孩子吹歌有一个很大的区别。读书常常是读着读着自己就睡着了,孩子还醒着,一巴掌把我打醒,继续读。吹歌,自己是不会睡着的,越吹越有情绪。

按照多次形成的习惯,从《Scarborough Fair》开始吹。第一次在电影《The Graduate》里听到这首英国民歌, 就很喜欢。后来把它录在一个60年代的歌曲磁带里,在汽车里听熟了。和刘欢一起在北京奥运开幕式上唱《你和我》的英国歌星Sarah Brightman,唱这个歌很有名。这首歌, 可以在两个八度之间来回吹, 像钢琴练习曲里那样, 很享受.

60年代歌曲磁带里还录有另外一首我喜欢的英国民歌 - 《Greensleeves》。简单的旋律,平缓,略带忧伤,也很适合口哨。

接着是《三套车》, 这是五十年代国内十分流行的两首苏联歌曲之一,另一首是《莫斯科郊外的晚上》。到我懂事时,这歌已经禁了。后来上山下乡时, 知识青年爱唱老歌禁歌,尤其是伤感的歌,《三套车》传得很广。我第一次听到《三套车》,是在一个老三届知青家里,有人唱,有人用口琴伴奏。

《三套车》有三段,吹完了,接着是《橄榄树》。当年流行的台湾校园歌曲,这一首印象最深。三毛的一切,都是当时我们极其向往、但又不可企及的,就像远方的一棵橄榄树。一天晚上,和女友散步,来到校园旁的水库,四周很安静,她说:“你唱支歌吧。” 我很为难,说:“我跟你吹吧。” 说完,我用口哨吹了一遍《橄榄树》。

第五首,是真正的催眠曲,Brahms 的 《Lullaby》。一般这时候,女儿睡着了,口哨声越来越轻,渐渐消失。如果她还醒着,有时我会从头再来,有时即兴加一些其它平缓、不激昂的歌。有一首于淑珍的歌,大学时每周一歌听到的,不记得名字了,开始是一串“咿呀咿呀”的拖腔,很适合吹口哨。

当时大家开始在网上写东西,我把吹催眠曲的事写了放在网上。不久,一次长途旅游时,在车里听一张新买来的CD,全是口哨吹的曲子。第一首是《Scarborough Fair》,觉得挺有意思,吹的比我好。第二首是《Greensleeves》,接着是《三套车》,女儿说:”爸爸,这些是你给我吹的歌。” 接下去,常吹的几首曲子都在里面。听着听着,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不由得四处张望一下,似乎冥冥之中,有两只眼睛,在看着我。

 

(2021年4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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