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的阶级成分是贫农(世界日报)
最近看到有文章重提阶级、阶级矛盾和阶级斗争,让我吃了一惊。记得有一年,小学一年级课本,第一课只有一句话:「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这可是伟大领袖的最高指示啊。在六○年代和七○年代,为了查人们的阶级成分,不知耗费了多少精力和费用,所以我猜想,我们的阶级属性,会不会像满清的八旗那样,一代代地传下去?有鉴于此,我要将我们家土改时的阶级成分说清楚,以便我的子子孙孙们做交代时有凭有据。
在共产党领导的抗日民主根据地,原本是运行的「二五减租」,日寇投降不久,就闹土改了。当时我们家居住地是「如皋县江安区西柴镇西市」(农村小集镇上的一条支街,村级单位)。记得在葛家圩演过一次话剧,是揭发地主阶级剥削的,也开过一次群众大会,有几个斗争对象被带上台示众。这两次活动,我都赶去看热闹的。接下来就是分田,我们家是村里最最穷的,所以被认为是贫农,分得了两亩良田,地址在河西,距家只有几百米远。原来的主人叫熊人灵,住在我家北面相隔七、八户人家。此人家境较富裕,田种得也好,一九四五年年底分田时,这块地里的麦苖已生长旺盛,所以第二年夏天丰收
到了一九四六年秋天,内战爆发,国民党的力量有泰山压顶之势,还乡团回来创建了区乡政权,穷人们自动地将分得的田地交还给了原主人。所以,这次土改的胜利果实,仅仅是收获了一季麦子。
才过去一年多时间,国民党的势力就由极盛而衰,完全失去对农村的控制。共产党的干部和游击队又回来了,原来盘踞在西来镇上的两个区公所和七、八个乡公所都逃之夭夭,拆民房砌的三个大砲楼也弃之不顾。共产党又闹土改了,当时的口号叫做「铲墩儿、填塘儿」,跟现在带有乌托邦意味的口号「共同富裕」相比,就显得太粗俗了,不过基本精神还是差不多。
这次土改除了分田,还要分「浮财」,就是要将富裕人家多余的房屋、衣物、家具拿出来分。可惜我们村上没有大地主、大资本家,黄家染坊就首当其冲了。黄家染坊的当家人经营有方,思想也比较开明,他家最早使用化学染料,在镇上几家染坊中生意最为兴旺,种的二十几亩田,秋天里,一大片水稻金光灿灿,全镇上也只此一家。
黄家人老实巴交,行事低调,但由于他家富裕殷实,所以在日本军、和平军、杂牌游击队和国民党军驻扎时期,都是敲诈勒索的主要对象,但一次次都能挺过来,唯有这次土改,成了灭顶之灾。
我家分得黄家染坊的一亩半田和一张八仙桌,另外还有几个铁筒,上面印有「卜内门」三个大字。大片耕地分割成多个小块,水田又改成旱作,我家的劳力、农本和经验,根本没法与黄家相比,此后的产量就下去一大截了。
在一九四五年和一九四七年的两次土改中,我们家都是贫农,如果要精确表述我们家的阶级成分,应该是贫农乘贫农,等于贫农的二次方。这样的的数学式子最精确简洁,至于表格上能不能这样填就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