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不久前的徒步西班牙朝圣之路的游记中,曾经提及过北非古国迦太基名将汉尼拔。很巧,我在亚美尼亚时,知道汉尼拔后来也来过亚美尼亚,并且为亚美尼亚选定都城。这篇游记将徒步西班牙朝圣之路上学到的历史,与这次丝路上学到的历史终于联系起来了。
我今天将参加一日游团前往深坑修道院(Khor Virap Monastery)方向的几处景点。早晨,我再次来到大台阶前。旅行团的集合地点就在埃里温总设计师亚历山大·塔曼尼扬的塑像前。
我到得有些早,见四周人很少,于是,打开三脚架,自拍了几张照片。常有朋友问我,一人出行,我的照片是谁拍的。实际上,我90%以上自己的照片是用三脚架自拍的。自拍有许多好处。最大的好处就是不会影响别人的游览。每到一处,如果我想给自己留影,就找一个没有人的地方去自拍。其次,自拍节省时间,成片率高。因为构图和角度都可以由自己预设。通常一张照片,拍一两次就走人。
我昨天去了世界上最早的基督教大教堂,埃奇米阿津大教堂(Etchmiadzin Cathedral)。埃奇米阿津位于小城瓦加尔萨巴特(Vagharshapat)。而这座小城曾经是大亚美尼亚的首都。
在瓦加尔萨巴特成为大亚美尼亚首都之前,距离埃里温23公里外的阿尔塔沙特(Artashat)是大亚美尼亚的首都。阿尔塔沙特能成为大亚美尼亚首都,这事源于汉尼拔。
北非古国迦太基著名军事家汉尼拔曾经大战罗马帝国。虽然罗马人最终战胜了迦太基,但也付出了惨痛的代价。汉尼拔也一直成了罗马人的梦魇。最终罗马人要求迦太基交出汉尼拔。汉尼拔不得不出走。他去哪里流亡呢?
在这个系列游记的中亚篇中,曾经提及在经历了继业者战争后,人类历史上的第二个横跨欧亚非三大洲的超级帝国,亚历山大帝国,最终瓦解成了,在马其顿的安提柯王朝,在埃及的托勒密王朝,和整个西亚到中亚的塞琉古帝国。
就在汉尼拔被迫出走的时候,当时塞琉古帝国的统治者已经成了安条克三世。他正率领着塞琉古帝国与罗马帝国征战。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于是,汉尼拔投奔到了塞琉古帝国,受到了安条克三世的礼遇。
不料后来塞琉古帝国战败罗马。罗马人要求安条克三世交出汉尼拔。汉尼拔只得再次出走,之后辗转多处,最终无处可去,服毒自杀,终年64岁。
在汉尼拔流亡塞琉古期间,安条克三世曾任命手下将领阿尔塔什(Artashes)统领大亚美尼亚地区。就在塞琉古人忙于与罗马人征战的时候。阿尔塔什趁机在大亚美尼亚宣布独立,建立了阿尔塔什王朝。汉尼拔从塞琉古再次出走后,最初来到了亚美尼亚。
阿尔塔什当时正准备营建都城,需要为都城选择利于攻守的地理位置。于是,他向汉尼拔请教。汉尼拔一番考察之后,最终选定了一个两河交汇,背靠丘陵,还可以远眺亚拉拉特山的河谷地带。阿尔塔什非常满意,当即督促施工,并且以自己的名字给这座都城命名,也就是阿尔塔沙特(Artashat)。
在接下来的300年间,阿尔塔沙特一直都是大亚美尼亚的首都。阿尔塔沙特建成之后,因地处东西交通要道,很快成为国际贸易的集散地。经济同步发展,城内大剧院,大浴室,众多的市场拔地而起。阿尔塔沙特被称为亚美尼亚的迦太基,可见其繁荣。与首都繁荣相对应的阿尔塔什王朝也鼎盛一时。直到提格兰二世在位期间,亚美尼亚的国力和政治版图都达到了鼎盛,傲视西亚。
而在这座首都阿尔塔沙特南部几公里之外,有一处丘陵山地。在这处起伏的山丘上建有深坑地牢,一直被当作皇家监狱。几百年后,也就是公元120年,都城转移到了瓦加尔萨巴特。虽然这里已经不再是都城了,但山丘上的皇家监狱仍然还在。
公元284年,这座深坑地牢迎来了一位很特别的犯人。这个犯人即将在地牢里度过13年的岁月。而他重见天日之后,他将引导亚美尼亚成为世界上第一个信奉基督教的国家。这个人他就是亚美尼亚使徒教会的创建者,启蒙者格雷戈里(Gregory the Illuminator)。
Khor Virap 的意义是深坑。亚美尼亚成为基督教国家后,这里修建了修道院,也被称为深坑修道院。
一条蜿蜒的公路,从原野之中曲折而来。当车逐渐驶进的时候,眼前是一副延展出宽阔无比的大画。旷野寂静,雪山巍峨,丘陵起伏。修道院小小一个,坐落在山头上。
停车场旁边的售货摊位上,我看到了印有美国名媛Kim Kardashian头像的纪念品。Kim Kardashian是海外亚美尼亚人,在亚美尼亚家喻户晓,是亚美尼亚人的骄傲。
修道院孤零零的屹立在山丘上,背景是雄伟的亚拉拉特山,周围是一望无际的原野。
这里距离土耳其边境不到100米。放大照片可以看到沿着边境的铁丝网。
今天多云,亚拉拉特山隐藏在云雾中。
山丘上的建筑群中间是座古朴的亚美尼亚小教堂,石灰石建筑,希腊十字构造。在整个建筑群中,最有名的不是教堂,不是修道院,而是深坑地牢。我先去看了深坑地牢。
深坑的入口处没有明显标记,入口非常窄小,体态胖一些的人估计没法下去。因为很窄,几乎又是90度向下,往下爬的时候必须手脚并用。下到最底下差不多有60多米深。
在深坑口,我遇到了熟人小鱼。小鱼来自中国,一人在亚美尼亚旅行,与我住在同一家青旅。她今天搭公交车来到这里。我们上下梯子时互相拍了照片,并说好晚上回去后互相交换。
从梯子上跳下来,底下是一个圆形的小室,方圆不过一丈。四壁是坚牢的天然岩石。现在因为安装了吊灯,所以能够看得清四周的情况。以前这里用作地牢的时候,应该是常年伸手不见五指。 室内除了一个嵌在墙壁中的亚美尼亚十字架(亚美尼亚十字架的特征留在后叙),墙壁上还挂了一幅画,这幅画的正中央是一个头戴主教官冕的圣人。四周有24个连环画,在描述着什么故事。
实际上,中间这个人就是被关在这里13年的启蒙者格雷戈利,连环画展示的正是格雷戈利和亚美尼亚国王梯里达底三世之间的故事。
启蒙者格雷戈利和亚美尼亚国王梯里达底三世之间的故事,要从他们上一代人开始说起。
罗马帝国与帕提亚帝国(又称安息帝国)为争夺亚美尼亚,多次发动战争。最后谁也没有争赢,不得以,双方缔结协议,同意由帕提亚帝国皇族人士出任亚美尼亚国王。但是,国王必须前往罗马,由罗马皇帝给他加冕。也就是说,帕提亚人有人事任免权,而罗马人有法统权。
从那时开始,亚美尼亚国王一直都是帕提亚帝国的皇族人士。亚美尼亚与帕提亚帝国之间的关系自然很融洽。但是好景不长,帕提亚帝国法尔斯省的总督阿尔达希尔一世率军推翻了帕提亚帝国,开创了萨珊王朝,史称波斯第二帝国。
萨珊王朝建立后,亚美尼亚还是由帕提亚王族在统治。于是,阿尔达希尔一世着手清理亚美尼亚。国王找来了帕提亚王室后裔阿纳克,对阿纳克进行了煽动。让他去刺杀亚美尼亚国王库斯老二世,许诺成功后,将把自已侵占的部分领土归还给阿纳克。
阿纳克心动了,铤而走险来到了亚美尼亚当时的首都瓦加尔萨巴特。他对库斯老二世说,自己作为帕提亚王室的后裔,受到了萨珊波斯的迫害流落至此。同是帕提亚王室出身的库斯老二世对阿纳克所说的话深信不疑,接纳了他,然而阿纳克趁国王不备,刺杀了国王,同时还杀死了王后。事后,阿纳克疯狂逃跑,亚美尼亚士兵紧追不舍,最后导致阿纳克淹死在河里。
事发之后,阿纳克全家受到了帕提亚贵族们的清算。只有他的小儿子逃过了一劫,流亡到了土耳其的卡帕多西。在一名基督教神父的教育下长大。那个时候基督教还没有合法化。这个孩子耳濡目染,成长为一名虔诚的基督徒。这个孩子就是即将回到亚美尼亚传教的启蒙者格雷戈利。
同时在库斯老二世被刺杀之后,作为国王唯一的继承人,王子被带到了罗马。在罗马接受教育,学习到了罗马先进的法律制度,军事战术,治国之术。长大之后在罗马的帮助之下,重回亚美尼亚登上王位。他就是梯里达底三世。
成年后的格雷戈利深切的为父亲当年刺杀国王的行为感到忏悔。决定重回亚美尼亚传播福音。他先是加入了亚美尼亚军队,后又来到宫廷里任职。就这样有着父代恩仇的两个人在瓦加尔沙巴特重逢了。一段历史传奇即将上演,而亚美尼亚的历史也将因他们而改变。
在基督教树立了绝对权威之前,整个外高加索地区受波斯文化的影响,主要信仰拜火教,或拜火教的衍生宗教。不仅是外高加索,就连罗马流行的都是拜火教的衍生宗教,密特拉教。正是在这样的大背景之下,虔诚的基督徒格雷戈利回到了亚美尼亚,在梯里达底三世国王身边任职。
有一次梯里达底三世照例给多神教的神灵献祭,要求格雷戈利神灵给雕像献上花环。格雷戈利拒绝了,并且表明了自己的基督徒身份。国王很生气,下令将格雷戈利关键了牢房。紧接着就有人给国王递刀子说,他就是阿纳克的亲生儿子。这句话就像是一颗炸弹投进了国王的脑海里,梯里达底三世先是震惊,而后愤怒。于是,梯里达底三世下令对格里高利施以酷刑。折磨够了之后又把格雷戈利扔进了深坑地牢里,不给吃,不给喝,任其自生自灭。
这事过去十多年之后,一众基督徒修女,也就是上篇里提及的38位来自罗马的修女,为逃离宗教迫害,来到亚美尼亚。到了亚美尼亚后,不忘初心,继续传教。在这些修女中有一位容颜秀丽,冠绝当代。梯里达底三世对其美色闻名已久,听说她们来了,当即将这众修女请到王宫。修女们以为可以借此机会向国王传播福音,欣然前往。结果国王见到那位美貌的修女之后,欲娶为妻。而修女已经决心奉献上帝,不愿行婚配之事,毅然拒绝了国王的请求。梯里达底三世恼羞成怒,大发雷霆,当即下令把所有的修女投入大牢。以酷刑折磨至死。
值得一提的是,在这38人中,有一位修女逃过一劫,流亡格鲁吉亚,确切地讲是东格鲁吉亚,也称高加索伊比利亚王国。多年后这位修女成功地劝服了当时的国王米利安三世皈依基督教,将基督教立为国教。这是后来发生在格鲁吉亚的故事。
在迫害了众修女之后不久,梯里达底三世忽然有一天发病,在森林里疯狂的游走,神志不清,像是得了失心疯。国王的姐姐/妹妹,非常担心国王的安危。有一天夜里做了一个神奇的梦,梦里有神灵降临,告诉她。只有深坑地牢里的格雷戈利才能救国王。梦醒之后,国王的姐姐马上下令士兵去深坑地牢里将格雷戈利请到王宫来。
当时大家都寻思着,格雷戈利被扔进深坑地牢13年,不吃不喝,早就应该成一堆白骨了。结果他们到了以后发现,虽然格雷戈利形销骨立,但还活着。原来这13年里,有一位居住在附近的善良的农妇每天都会到这里来扔一块面包下去。凭着这一块面包,格雷戈利得以吊着一条命,13年不死。格雷戈利来到王宫之后,一番祈祷,果然有奇效。梯里达底三世从迷茫之中恢复了神智。
在见证了这样的神奇之后,梯里达底三世皈依了基督教,并且由格雷戈利亲自为他进行了洗礼。梯里达底三世随即宣布立基督教为国教,格雷戈利为卡托利科斯(Catholicos)。从那时起,卡托利科斯成了亚美尼亚使徒教会历代宗教领袖的称号。
这一年是公元301年。亚美尼亚成了世界上第一个立基督教为国教的国家。而这个时候距离基督教在罗马合法化,也就是米兰敕令的发布还有12年,距离基督教在罗马帝国成为国教还有91年。作为世界上第一个皈依基督教的民族,亚美尼亚人一直有着特别的神圣感,虔诚感,使命感,也格外地自豪。
格雷戈利后来进一步被使徒教会尊奉为启蒙者格雷戈利,与梯里达底三世一起登上了亚美尼亚的历史舞台。深坑地牢的上方也被修建了教堂和修道院,成为一个神圣和充满纪念感的地方。
传说毕竟是传说,传说的背后往往暗藏着历史的真相。梯里达底三世立基督教为国教,应该是为了顺应当时特定的趋势。专家学者们对此有许多研究,有兴趣者,不妨自行探就。
在离开这里前,我去参观了深坑地牢上面的小教堂。小教堂古朴无华,很平常,很一般。
在我印象中,一直以来高加索盛产葡萄酒。格鲁吉亚是葡萄酒的发源地。现在不少人喜欢追捧法国葡萄酒,以至于市场上的法国葡萄酒动辄卖到几十,甚至几百美金一瓶。但其实法国人都爱去喝高加索葡萄酒。葡萄酒发源于高加索地区。在高加索地区许多家庭,餐馆都有自己酿造的独特的葡萄酒。喝法国葡萄酒,其实喝的是品牌,是情调。而喝高加索葡萄酒,喝的是生活,是文化,是历史。
这次丝路之旅更新了我对葡萄酒发源地的认知。2010年,考古学家在亚美尼亚南部一个称作鸟洞(Bird Cave)的山洞里,发现了迄今世界上最古老的葡萄酒酿造设施。这一发现令亚美尼亚成为全世界葡萄酒的发源地。
在结束了深坑地牢的游览后,我们驱车前往鸟洞参观。
考古学家们用碳元素检测技术证实,这些被发掘出来的葡萄酒酿造设施均有6100年的历史。考古学家还在洞里发现了迄今最古老的皮鞋。我几天后在亚美尼亚国家历史博物馆里见到了皮鞋实物。
鸟洞坐落在半山腰上。
迄今世界上最古老的葡萄酒酿造设施。
迄今最古老的皮鞋。
用于压榨葡萄的大缸,发酵罐、贮藏罐等等。
诺拉万克修道院(Noravank)。Vank在亚美尼亚语里是教堂/修道院,Noravank是新教堂/新修道院。在上篇中提到过,伊朗伊斯法罕的万克大教堂(Vank Cathedral),直译就是教堂教堂。这类翻译还有许多,比如,Severn在亚美尼亚语里是湖,Severn Lake直译就是湖湖。
诺拉万克修道院是一座 13 世纪的亚美尼亚修道院,位于阿马胡河(Amaghu)形成的狭窄峡谷中。峡谷以其高耸、陡峭、砖红色的悬崖而闻名,距离埃里温 122 公里。这里是我们今天到访的第三景点。
回想起来,诺拉万克修道院是我这次在亚美尼亚见到过的许多古老修道院中外观最精美的一座修道院。意外的是,诺拉万克修道院至今还没有被联合国科教文组织收录进《世界文化遗产录》。问及缘由,导游说,因为附近建有一家餐馆,距离修道院太近,不符合收录要求。当地政府正在重新申请,希望能成功。
旅行与读书一样。跟随一个优质的旅行团,就像读一所名校。遇到一位好的导游,就像从师一位名师。
据说每块碑石下都安葬着一位名人。有位加拿大籍亚美尼亚裔富商,上个世纪末捐资再次修葺了这座修道院,并加建了通往修道院的山道,愿望是死后能安葬在这里。亚美尼亚人民满足了他的愿望。现在这位捐资者也安葬在这里。
途中午餐停靠的餐馆,美得犹如走进仙境。
今天返回埃里温前的最后一个游览活动,是品尝葡萄酒。
加入石榴做的葡萄酒。不会喝酒的我也觉得好喝,呵呵。
我不会喝酒,但我会看热闹。这只小玩意可以测出葡萄酒的酒精浓度和甜度。
发现什么了吗?对,当地人用塑料大瓶装葡萄酒,只有出口葡萄酒才用玻璃瓶装。
这家葡萄酒酿造作坊收到了来自美国的援助。
返程途中,厚厚的云层遮蔽着远处的亚拉拉特山。希望明天是个晴朗的天,让我能再见亚拉拉特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