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历年的一、二月,日日阴沉,久不见阳光,正是一年中最寒冷的时候,这个时候适合吃些温暖甜腻的食物。急景残年,琐事纷杂,一直想写一篇booksih/foodish的文章拖了很久也没能写出来,又想起前两天贴的西尔维亚·普拉斯的画和国外文青们的纹身,那就烤个蛋糕吧,那就写写西尔维亚·普拉斯吧。
可是,这样做好吗?会不会太黑色? 1963年2月11日,也是一个寒冷的二月早晨,普拉斯把头埋在烤箱里,脸颊靠在一块叠好的洗碗布上,自残身亡。我怎么能在写她时烤一个蛋糕?这样做好吗?
2000年,普拉斯被英国皇家艺术学会授予蓝色纪念牌(Blue plaque)时,她的女儿弗丽达·休斯要求学会不要把牌匾挂在伦敦菲茨罗伊路 23 号(23 FITZROY ROAD),她曾与母亲和年幼的弟弟在那里住过几个星期,她的母亲就是在那里自杀的。弗丽达要求把牌匾挂在几个街区之外的查尔科特广场3号(3 CHALCOT SQUARE),她的父母曾在那里住过两年,普拉斯在那里写下《钟形罩》,并出版了她的第一部诗集《巨人》,弗丽达也出生在查尔科特广场的那所房子里,她比任何人都清楚,那里曾是她母亲幸福和充满希望的地方,比起西尔维娅·普拉斯最后的痛苦之地,这里更适合纪念她的成就。
而弗丽达·休斯的故事最打动我的是,她纪念母亲的仪式是:烘焙。挂牌后,社区图书馆举行香槟招待会,弗丽达和她的丈夫一起烘焙了好几种馅饼,spanakopita and quiches and baklava and smoked salmon-and-Gruyère-cheese pies。在记录这件事时,她写道:“我觉得这是为我母亲做的。”
其实如果读读普拉斯日记,了解她多一点点,你会觉得用烘焙、烤个蛋糕来纪念她正好。在The Unabridged Journals of Syvia Plath里,你会不时读到她在烤蛋糕、吃蛋糕。
在与特德·休斯相恋初期,普拉斯写信告诉母亲,她如何在单环煤气灶上烹饪三文鱼籽和纽堡虾(Shrimp Newburg),休斯如何从口袋里掏出新鲜的鳟鱼。交往两周后,普拉斯恳求母亲给她邮寄一本《烹饪的乐趣》,她不止一次地称这本书是她的“祝福之书”,是她最怀念的一本书。
1959 年春天,《基督教科学箴言报》刊载了普拉斯的第一篇散文《无花果树的厨房》(Kitchen Of The Fig Tree),在这篇文章中,她回忆了自己婚后做饭的三间厨房:蜜月时的西班牙厨房,厨房外有一棵无花果树,树上结满了成熟的果实;剑桥的 “门的厨房”(Kitchen Of Doors),昏暗简陋,但有一个小小的后花园,花园里有一棵苹果树和一丛老玫瑰;以及她现在的灯塔山厨房,六楼的视野一览无余,还有各种可以想象到的便利电器。
她甚至构思过一个这样的短篇小说:《一天二十四个蛋糕》。小说中的女人与丈夫、孩子的关系走到了尽头。与丈夫无休止的争吵。账单、各种问题、没有出路。她觉得世界失去了秩序,一切都毫无意义,没有希望。为了摆脱离家出走或自杀的困境,女人开始有条不紊地烘烤蛋糕,从午夜到午夜,一小时烤一个,还打电话到商店买鸡蛋等等。女人以自己有限的方式创造秩序,这个过程拯救了她,结局:“丈夫归家。新的理解。”普拉斯鼓励自己,尝试两种风格,随心所欲,尽情发挥。
在日记里,你也会读到她大量情绪不稳的自白,她常常有自杀的念头,也有过几次未遂的自杀。像伍尔夫一样,她烹饪、烘焙和阅读烹饪书,对花了大量时间与焦虑的精神打交道的普拉斯来说,这是一种治疗和安慰,这是与现实世界、与生活重新联系的手段。
可是,普拉斯毕竟不是伍尔夫,除了精神上的困扰让她用烘焙来分散注意力之外,烹饪与烘焙更多的是实际生活的需要与不得已。1956 年,在遇到她未来的丈夫之前,她憧憬着未来,想要过一种独立的生活,“在孩子、十四行诗、爱情和脏盘子之间取得平衡(of balancing children, sonnets, love and dirty dishes)......”
快乐的时候,她在日记中写道:“我是多么喜欢烹饪啊!”特德·休斯在信中称赞了妻子的厨艺:“顺便说一句,西尔维亚正成为我见过的最棒的厨师。”
但是,当生活露出残酷的一面时,厨房里的时光就变得有些勉强,甚至痛苦。她曾在日记里抱怨:
“我读着这封信,想到他躺在上面,休息、吃饱、有人照顾,可以随心所欲地探索书本和思想。我想到了我必须履行的无数体力职责:……清单上的障碍越来越多,一个又一个恶魔般的障碍,它们震撼着我,它们嘲笑着我,它们在混乱中分崩离析,……看到迪克站起来,站到除了照顾自己的身体之外对任何事情都不负责任的顶峰——感觉到他的思想在翱翔,在伸展,而我的思想却被关在笼子里,在哭泣,在无能为力,在自我毁灭,在冒名顶替,这真是一种讽刺。”
(A letter from Dick. Sick with envy, I read it, thinking of him lying up there, rested, fed, taken care of, free to explore the books and thoughts at any whim. I thought of the myriad of physical duties I had to perform:……. Irony it is to see Dick raised, lifted to the pinnacles of irresponsibility to anything but care of his body - to feel his mind soaring, reaching, and mine caged, crying, impotent, self-reviling, an imposter.)
我想起她构思的那个短篇小说,有种一语成谶的感觉。几年之后,1962年,在大洋另一边,她就过着这种日子,挣扎在写作与家务、带孩子之间,同时还品尝着丈夫背叛、婚姻失败之痛。
1962 年,她在日历上记下当天做的事。她写下《玛丽之歌》的前一天,她的杂货清单上列有羊肉;她在创作《美杜莎》的当天做了奶油冻和香蕉面包;在创作《拉撒路夫人》时烤了一个柠檬布丁蛋糕;在创作《发烧 103度》的同一天做了奶油冻、香蕉面包、苹果酱和苹果蛋糕;在创作《死亡与公司》的当天制作了她的拿手菜之一:番茄汤蛋糕……
1963年2月11日,她小心翼翼地用胶带封住孩子们睡觉的房间,然后……。她的日记中充满了“热爱天空、山丘、思想、美味佳肴和鲜艳色彩的美好自我”与 “想要杀死这个自我的恶魔”之间的斗争。然而,尽管情况很糟糕,她总觉得“扫除、每天洗碗、与不生气的人交谈......会有所帮助。”
如此看来,做烘焙、烤蛋糕,正是in honor of her。我在柠檬布丁蛋糕和番茄汤蛋糕之间犹豫,前者有些麻烦,但看上去美丽,后者简单,可番茄汤蛋糕感觉有点怪。西尔维亚·普拉斯曾说:beautiful cakes: can't bear to leave them。还是做一个柠檬布丁蛋糕吧。这是她在写《拉撒路夫人》的同时做的,黑暗的主题与鲜亮的色彩、酸甜的口味,这看似完全不搭的组合,不正是the old brag of her heart?
配方:
60 毫升(1/4 杯)黄油
250 毫升(1 杯)糖
3 枚鸡蛋,蛋清、蛋黄分开
1 个柠檬的皮和汁
85 毫升(1/3 杯)中筋面粉
2 毫升(½ 茶匙)盐
250 毫升(1 杯)牛奶
制作方法
- 将黄油和 3/4 的糖混合,搅拌至轻盈蓬松。加入蛋黄和柠檬皮。加入面粉、盐、牛奶和柠檬汁。
- 打发三个蛋白,慢慢加入剩下的糖,直至膨松,光滑有光泽。再加蛋白混入上述混合液中。
- 烤箱预热至 180ºC (350ºF)。
- 在一个 8x8 的烤盘中涂上一层油,并另外准备一个能容纳这个烤盘的大烤盘。
- 将面糊倒入小烤盘,热水浴烤30-35分钟。
烤好了,虽然有热水浴,仍有些开裂,再洒上一些icing sugar,看起来还挺像那么回事的。
忙完后,坐下来,我也吃一块。我想起普拉斯、伍尔夫们用烘焙来舒缓精神焦虑,而我喜欢清洁、整理房间,做这些家务时东想西想,做完后,看着干净整洁的家,很治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