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然在“北京园”打工时遇到了多日未见的亚娟,便偷偷地将她拉到一个背人的角落,问她道:“哎,最近干吗去了?怎么老没见你了?”
亚娟四下里张望了一下,小声说:“前阵子这不赶上感恩节了嘛,‘四季春’那边最近比较忙,我一个顶人家俩使,分不开身过来啊。”
“我说,你还是辞了那边吧,这样下去身体怎么吃得消啊?再说了,我一个人在这儿也怪闷的,连个说得上话的人都没有。”
“我这还不是想趁着年轻多卖点体力啊”,亚娟“唉”了一声,道:“蔚然,跟你说你可别跟旁人说去哦,我跟赵林怕是要一拍两散了。”
“啊?”蔚然这下吃惊不小:“怎么回事儿?你们不是感情挺好的吗?怎么能说散就散了呢?离了婚,孩子怎么办?”
“感情好?切,也就好到弄出了个孩子来”,亚娟眼圈儿红了,鼻子一抽,道:“我有什么办法啊,阿毛才五岁,你以为我愿意他这么小就没爹呀。”
“那,到底是为了什么呀?不会是老赵他外面有女人了吧?”
“不为了女人有几个男人会做得这么绝呢?”亚娟恨得咬牙切齿地说:“风言风语传我耳朵里的,听说那女的是他以前在国内的同事,那人后来也来了美国,在亚特兰大一家大公司做事,一年多前离了婚后就死皮赖脸地搭上了赵林。”
“老赵看上去挺老实巴交的一人,怎么可能哪?他,他真地肯为了那个女人连家都不要了?”蔚然的脑海里浮现出赵林那个胖得憨憨的、一副脑满肠肥的样子来,他的块头很大,但肉却很松垮,肚子象个快临盆的孕妇一样往前撅着,而胸脯则象是给几个孩子喂过奶的老妇一般向下耷拉着,她心想:瞧老赵那德行,讨了这么个能干的太太回家还不知足啊,这男人呐,唉,吃惯了大鱼大肉嫌腻,还想来点素的换换口味儿。
“他老实?!哼,我也以为他老实,当初我家里人一直不同意我们的婚事,我那时真是昏了头,铁了心非要跟他,从家里偷了户口本儿跟他登的记,我到现在才明白,老辈儿的人毕竟经验老到,他们反对的事情总是有一定的道理的。嗐,明白了也晚了,我咋这么倒霉呢?当年结婚时我也是他千求万求才给求进门的呀,如今人老珠黄就一脚给蹬开?我心里窝得慌,咽不下这口气,要踹也该是我先踹了他呀,若不是为了孩子,我都不会跟他多啰嗦一个字儿,现如今这世界,谁离了谁不活呀。”
一想起那个活泼调皮、剃着个光瓢脑袋的阿毛来,蔚然就觉得那好象是发生在杰森身上的事一般,心里感到滋溜溜地难受和不忍:“就是呀,为了孩子你还是好好劝劝老赵,也许他只是一时糊涂,等过去这阵子新鲜劲儿他也就回头了,你看,大家日子不都是这么过的吗?年轻时靠爱情,老了靠亲情,日子过久了,两个人磕磕绊绊总是有的,彼此互相让一下,哪儿有过不去的坎儿哪?”
“爱情?爱情算个屁!”亚娟忿忿地说:“我当初就是吃了爱情的亏,以为指着爱情能当饭吃呢,才几年工夫,赵胖子这王八蛋就变了心,如今拿着我就跟仇人一般对待,就差跟我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了,他奶奶的,我这些年在家里也就是个上炕老妈子的地位,人家除了对床上那事儿热心外,余外的啥都不操心,就这样,他回家还横挑鼻子、竖挑眼地耍横,唉,我真是倒了血霉,年轻时没图着钱,老了连人也飞了。”
“瞧你说的,才30出头,怎么就把‘老了老了’挂嘴边儿了呢?!你们,也许是七年之痒呢。”
亚娟的一番话说得蔚然心里一凛,此时,不知为什么她忽然想起了夏禾:咋这么像啊,是不是天下的男人都一个德行?不过,亚娟在家里也太强势了,什么事儿都得压着老赵一头,怪不得老赵有了外心呢,唉,男人难伺候,我拿着老公当儿子养,也不知他怎么想。
“老赵不是还在做博士吗?怎么有那闲心?”蔚然咽下了后半句话,心道:幸亏还没个正式工作,否则,他还不知该怎样张狂呢。
“他的博士论文上月已经答辩了,下周交了论文就算毕业了,另外,他半个月前在亚特兰大拿到了一份不错的工作,他去那公司面试回来,第二天就跟我摊牌了,我估摸着,他跟那女的已经合计好了,那女的有身分,老赵跟她结婚很快就可以拿到绿卡……本来我还打算睁一眼、闭一眼地混到孩子大了再说,唉,看来我俩只能同甘苦,不能共享福了。我倒也没指望着靠他养活,这年月,靠谁也不如靠自己,我两个地方拼命打工,还不是想赶紧多攒点儿私房钱,我已经拿到了明年春季入学的通知书,学计算机软件工程,学费是个大头。还有,如果我这会儿跟赵林离了婚,我的合法身份就没了,我早看透了,他这么心急火燎地想离,就是想趁早把我给甩了,好把我赶紧赶回国去,我这样子有个学上,好歹能拿个F1身份,阿毛也不用非得跟着他了。”
蔚然傻愣愣地听着,不知该如何安慰亚娟:“可是,你本来不是学教育的吗?怎么能去改学计算机呢?能读下去吗?”
“管不了那么多了”,亚娟又道:“中国人堆儿里我还没听说谁读书不行的呢,人家学服装设计的都能拿个计算机的硕士,我还不至于那么夯,不就是咬两年牙嘛。”
“不过,学计算机的好像最近行情不行,毕了业不好找工作,听说学护理的挺吃香,又好办绿卡,你不如试试那个专业?”夏禾前些日子跟蔚然这么说过,她翻出这话来,是想看看亚娟的想法。
亚娟道:“不行啊,我也打听过了,就我这背景,至少得耗上3、4年的工夫才能毕业,那还不一定能拿到个学士学位呢,我哪儿有那时间,还有,我上哪儿找钱去啊?”
“哎,赵林不是就要有工作了吗?让他付你一半的学费,夫妻一场,这点要求不算过分吧?”
“啊呸!”亚娟恨得气短:“赵胖子早说了,让我甭指望着离了婚能从他身上吸血,他只负责养孩子养到18岁,我们结婚还不到十年,我从他那里拿不到多少赡养费的,他还威胁我,我若惹急了他,他就索性卷铺盖回国,那样,我连孩子的扶养费都捞不着。”
蔚然的心在颤巍巍地抖:“天,他话都说到这地步了?怎么可以这么绝情啊?!好歹你也给他生了个娃呀,不看你的面子,还看孩子呢?”
“孩子?!哼,孩子现在是他的累赘了”,亚娟骂咧咧地说:“靠,昨儿个晚上守着孩子他就骂我,让我滚,还使劲儿搡了我一把,正赶巧了,我脑袋磕到桌儿角上立马起了一大包”,亚娟扒拉开额前的头发给蔚然看:“瞧瞧,现在还肿着呢,我气晕了,爬起来照着他裤裆就是一脚,我警告他看紧了他那俩球,不定哪天惹毛了姑奶奶,我一剪子下去先把他给骟了让他做太监。”
蔚然听得目瞪口呆,天哪,怎么可以动手呢?一日夫妻百日恩,怎么能呢?
她正想得投入,阿梅过来了,见她俩躲在这里聊天儿,便把脸一沉,道:“哟,你们躲在介里呀,没见外面那么多客人正等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