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烦心事
惠芬不要住在刘彤家,在附近订了一家酒店。她说:“我就尽量不去想王老师娶我最好朋友这件事。”
刘彤纠正道:“是老王,不是王老师!他只比我们大六岁,他不是长辈,OK?!”
惠芬举手打叉制止她:“请不要让王老师的脸出现在我的脑袋里,OK?!”
惠芬一进到房间里,就马上把手机扔到了保险箱里,还警告刘彤不要接刘磊的电话。刘彤却一下就躺到酒店的大床上,赖在里面不肯起来。
惠芬看着她,摇摇头,“你这幅懒样,怪不得这么多年还写不出一本小说来。”
刘彤曾经说,她要把她的爱情写成一本小说。
刘彤说:“我告诉你,我写不出小说是因为我太幸福了,不历经磨砺怎么能写出不朽呢!?”
“你好恶心,跟我这样感情世界匮乏的人炫耀。”
“对不起,上述语句纯属陈述语气,未带一点夸张,如有映射纯属雷同。”
惠芬羡慕地看着她,说:“我很为你家老王担忧,他这辈子从来没有吵赢过你的嘴吧。”
刘彤摆摆手,说:“我们是争论,不是吵架,而且争论是用脑袋,沟通是用心,没一样是用嘴的。”
惠芬想了想,问:“你们俩结婚二十五年,认识二十六年,你就从来没有怀疑过你们的感情,如果不找王老师,你的现在会怎么样?”
“我想过,即使不是老王,我也一定会爱上一个跟他很相似的人----相貌很平常,性格很内敛,思想丰富,常常在思考。”
“这么坚决?”惠芬不能相信刘彤这么快就做出了回答。
“前一段,就是大概去年吧,我大概以为我们已经从爱人转变成亲人了,还有点小伤感。因为我发现,我们在一起几乎没什么新的话题可以聊,所有的对话只要靠重复最后三个字就可以维持下去。一个人说‘今天天气真热’,另一个就说‘是很热’;一个人如果说‘最近有什么好看的电影吗’,另一个就说‘好,看电影’。但是我有一天,半夜醒来,觉着很热,有些出汗,就去摸老王的手,想看看他是不是也很热。结果,在睡梦中,他立刻就拉起我的手,因为我手心有汗,还翻过我的手按在床单上蹭了蹭,然后再握住,十指相交地握住,我当时就觉着好幸福,即使在半夜,也忍不住得意。你想想,人这一辈子,和一个跟自己毫无血缘关系的陌生人,到最后能信任到这个地步,真是上天眷顾。所以,我可以毫不犹豫地说,有过一点点质疑,但是从未后悔过。”
惠芬被深深地感动,支着胳膊躺在沙发上。窗外,已近黄昏,太阳斜斜地照进来,她又想起倪新华的话,没错,如果睡得够久这个时候才睁眼,谁能一下子就分清到底是黄昏了还是天才亮。堵在胸口的那口气还在,但是惠芬却不想理会,总是想起才遇到的倪新华。良久,她说:“我也没有后悔,我只是纳闷我当初怎么会和刘磊好上的,年轻时真是没有品位。”
刘彤坐起来,一挑眉毛,“所以说我们这样的故事是不值得写成书的,倒是你们这样、倪新华那样的,百忍在心头,写成小说才让人看了欲罢不能呢,看过《花样年华》吗,就差一点点的遗憾是最完美的故事。”
“所以我最好是不要去和倪新华吃饭的喽。”
刘彤说:“当然要去,吃个饭又能怎样,就算吃了饭又发生了什么又能怎样。咱们这把年纪了,就是重新再给一次机会,也还是原来的选择,不会有什么改变,所以不要想太多,二十五前没好过,二十五年后也不会好上了。”
惠芬斜眼瞥着刘彤,“你可真是口吐莲花,写不出小说可惜你了。要不你去和倪新华吃饭得了,让你的心如止水也起点涟漪?”
她立刻否决了,“我才不去! 感谢上天没有考验过我的爱情,我就别自个上赶着闯关了。哎,你可真和刘磊两口子,还说他呢,你这不也是,不就约顿饭嘛,瞧你这纠结。你放心,你破坏不了他的婚姻。”
惠芬捡起枕头去丢她。
刘彤说:“你没听说过吗,每个成功男人的背后都有一个强大的女人。看来你真是不看八卦新闻,倪新华的老婆是地产大王的女儿,不然你真以为他是平地起高楼。有一回一个小明星跟他炒绯闻,他老婆大闹片场当众赏小明星巴掌,制片人亲自敬酒道歉,都上娱乐周刊啦,从此倪老板再不涉及电影投资。”
惠芬说:“真的呀,我想不出当年倪新华怎么会娶个千金小姐。”昨天,他还亲口承认过他的自卑。
刘彤说:“嗨,倪新华要模样有模样,要学历有学历,还有他追谁,他只要点点头,谁不想嫁给他。报纸上说啊,地产大王的独生女儿看上了倪新华,小公主从来只有要就没有要不到的东西。”
惠芬鄙夷地笑了两声,说:“帅哥也算硬通货哈。”
刘彤说:“那还用说。再说小公主出身富四代,别的不说,挑货品味是从小训练的。”
惠芬来了兴趣,说:“好像你亲眼见了一样。”
刘彤说:“差不多,报上写得详细着呢。小公主看上了倪新华,开门见山,直接就问‘你稀罕我不,反正我是挺稀罕你的。’”
惠芬笑得咯咯的,说:“小公主这么乡土的吗。”
刘彤一拍床,说:“不是小公主乡土,你想想二十五年前的倪新华,爹妈生了个好底子,老天给了个好脑子,还有啥,性格拧巴,情趣匮乏,小公主要是不把阳春白雪翻译乡土白话,倪新华听得懂吗?”
俩人捂着嘴又乐了半天。惠芬说:“倪新华那县城背景罩得住老钱小公主吗?”
刘彤嫌气地看了一眼惠芬,说:“浪漫这东西,只要钱到位了,摆一摆总是摆得出手的呀。你猜怎么着,报纸上把大婚的照片都翻出来了,倪新华不用说,连他县城的爸妈都打扮得光鲜亮丽,跟豪门新贵一样。”
惠芬说:“真的啊,那倪新华该觉着光耀门楣了吧。”
刘彤说:“你知道,婚礼都是有婚庆公司安排,还有彩排的,我估计豪门的婚礼得跟话剧一样,走场走个几遍。”
惠芬想想昨天倪新华的样子,说:“他一定后悔死当年婚礼发过新闻通稿了吧。”
刘彤说:“这叫欲戴其冠,必受其重。”
惠芬叹口气,“人生真是残酷,我们当年的男神还骄傲得跟个什么似的。”
刘彤说:“你回头见了倪新华,千万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啊,英雄怕遇见老街坊。”
惠芬说:“难免不走个神,再来一回,不知道倪新华是选小公主还是赤手打天下。”
刘彤说:“要不是有小公主,哪个男神到了现在也和刘磊一样,要么秃顶要么肥胖。”
惠芬说:“王老师是秃还是胖?”
刘彤伸出食指,说:“我们有内涵的人,不在乎外表。”
刘彤自在地摊在大床上,肆无忌惮,开朗活泼如昔,微微的小发福,脸上常常带着胖胖笑容,额头明亮,脸颊发红。
惠芬仰面躺了一会,电视里随便放着什么歌,说:“你知道吗,我爸让我伦敦给他买瓶威士忌,英国物价贵,我连衣服都舍不得给自己买,给他买了瓶获奖的威士忌,结果他当着我的面就和他的酒友说,这是我随便买得打折超市货。你说气不气人,我很生气,结果老头还说我更年期乱发脾气。你说,给你气不气?”
刘彤说:“会不会是老头跟你撒娇的一种表现呢?”
惠芬说:“为什么非要以贬低我来证明他们的价值呢?”
刘彤说:“改变不了别人的思想,就不要为了别人的脑袋烦恼自个的人生。即使没有你,贬低你的人也不会因此好过一些。”
惠芬又叹了一口气,说:“刘康也是来讨债的,他这个样子,将来怎会有聪明的姑娘看上他?再找个蠢的,唉,以后的日子得过成什么样儿啊,过几年再生一个更蠢的孙子?想起来都绝望。”
刘彤说:“你还真是全方位360度无死角得操心啊。”
惠芬说:“那倪新华这么多年,小公主就不怕他翅膀硬了?”
刘彤说:“所以说,老钱门能选中倪新华,也是看中了人品。日子久了,相貌上的性吸引力淡了,但是人品约束着人心呢。”
难怪昨天,倪新华欲言又止,那么有耐心陪着个怨妇,他自己难免也有着怨妇一样的心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