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小学后,就开始由父亲带着我去公共澡堂洗澡了——走进一个大屋子,见里面放着近百张床铺,床铺之间放着茶几,那是我第一次见到这么大的屋子。服务员接过父亲手里的竹牌儿,引领我们来到一个床铺前,因我买的是半票,所以只给了我们一个床位。我和父亲脱下身上的衣服,将它们放在床铺尽头;因为是冬季,父亲外面穿的是件过膝大衣,服务员特地将父亲的那件大衣套在衣架上,然后用一支长叉子将衣架送到一个很高的横梁上挂了起来。每隔十几米远,就有一个烧得通红的大铁炉;铁皮烟筒绕着屋内转了一大圈,所以即便是冬天,屋里也一点不觉冷。每张床上都放着一条长毛巾,床下摆着一双木拖鞋,服务员从别处又拿来了一条长毛巾和一双木拖鞋,我和父亲披上长毛巾,遮住赤裸的身子,趿拉着拖鞋,带着从家里拿来的肥皂,朝几十米远的浴室走去。
浴室入口处放着几个竹筐,父亲将我们披的长毛巾丢入竹筐里,又从旁边的一个槽子里取出两条短毛巾,然后进入浴室。刚开始雾气腾腾的啥也看不清,呆一会儿,才看到浴室里并排有三个贴着白瓷砖的大池子。三个池子的水温不一样,我只敢进第一个水温最低的池子,但还是感觉烫,池子里的水位大约两尺深,池壁内侧砌有一尺高的台阶,我坐在台阶上水位刚好到脖子;中间的那个池子水温稍高一些,呆在里面洗澡的人也最多,台阶上和池子中央都是人;最靠里面的那个池子水温最高,连父亲都不敢下去,只有几个老头一动不动地躺在池子里泡着。浴室里的蒸汽一点没减少,依然感到憋气,我央求父亲赶快走,父亲说才来一会儿还没怎么洗呢,过段时间就会适应。
洗干净身子后,父亲终于领我出浴室了,父亲从门口处的竹筐里拿起两条长毛巾,我和父亲重新披在身上,随便找双拖鞋趿在脚下。离开浴室,空气立刻好一些了,也不感觉憋气了。再次回到了自己的床铺上,环顾四周,多数床铺上都有人,但不是在脱衣或穿衣,而是盖着毛巾在睡觉,我问父亲那些人洗完了咋还不走啊?父亲说他们睡一会儿还要再下去洗,我说我可不想再去洗,父亲说我们这就走。刚穿好衣服,眼尖手快的服务员便跑了过来,再次拿出那支长叉子,将父亲的大衣从横梁上取了下来......
回来的路上,我对父亲说我不想再来洗了,水太烫,而且憋得慌,父亲说习惯了就会好。或许是为鼓励我下次还来,父亲领我来到了附近的一家饭馆,那时家里并没有多少钱,父亲是第一次领我来饭馆吃饭。父亲买了两碗小米粥和一小包饼干,小米粥是服务员端过来的,饼干是父亲去柜台买来的。父亲将他那碗小米粥很快喝完,然后坐一旁看我吃,并告诉我,饼干是不可以带走的,吃不了就放在饭馆里,于是,我便将那一小包饼干全吃完了。当时一直不解,那饼干为啥就不可以带出来呢?如今想来,那是父亲在鼓励我吃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