练武
小凤起早贪黑,晚上练气,早上练步。晚上他只有半个时辰的点灯时间,先生非常节俭,灯油钱能省则省,不过没有关系,练气黑着灯也照样可以练。本来早上他是没有时间练步的,作为小学徒,他要起来伺候先生的洗漱和打扫房间,但自从少奶奶和先生住在一起后,这些事情突然被二歌和木头两个大伙计包下来了,两个来药房有些年头了,照理是不用再做这些琐碎事,但不知道怎么回事,两个人争着做,小凤无所谓,乐得清闲。
再去下只角送药时,他留了个心眼,专门挑在清早,那时,那个暴发户的乌龟儿子,被家里送去上学,没有机会出来拦着打他。欠着鱼婆奶奶的五十文钱,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还上,虽然钱是鱼婆给他的,但人不可以没有志气,白受人家的东西,心安理得,就可是一种堕落。有一天,厨房的烧火婆回家给儿子订婚,少奶奶只能亲自下厨,小凤被差去烧火,这时,他发现有些中药枝末被当作柴来烧,小凤觉得很奇怪,这些枝末虽然药效不是特别好,但还是可以用来当药,便宜点卖给穷人,为什么当柴烧了?恐怕是药房先生疏忽了。小凤发现后,急忙邀功一样,跑去告诉先生,却被先生骂了一顿,叫他只管做事,别想七想八。他死活不明白,这到底怎么回事?好几天都在琢磨这个事情,后然大伙计木头骂了一顿,说:“药末便宜买,很多穷人就会争着买,那贵的好药谁还买?” 小凤震惊不已,结结实实地被上了一课。
小凤毕竟是懂得一些中药,知道这些中药枝末,虽然不怎么好用,但也是有胜于无。鱼婆奶奶经常需要买药,穷人生活已经很困难,积下一点闲钱,全部都用在药上了。小凤突然想到,自己可以略微加工一下这些枝末,然后偷偷地送给鱼婆奶奶,当作人情,反正这些东西,在先生家也是当柴烧,拿出去多少,药堂都不会知道。想到这里,小凤兴奋不已,鱼婆奶奶经常买的十几种中药,他能倒背如流,从这以后,他开始留心柴房里的枝末,一发现,就偷偷地拿一些回来加工,然后包好,藏在床底,等以后去下只角送药时,顺便带给鱼婆奶奶。
一晃一个月过去,小凤很想试试练武的效果。有一天,他故意在送完药后,绕路到那个小暴发户经常出现的地方,等着和他切磋一下,结果运气真好,还真让他给碰到了。这次只有这个小王八蛋一个人,小凤畏惧心大减,迎面走了过去。小暴发户看着小凤居然大摇大摆地走过来,心里吃了一惊,心想这小子,以前一看到他就远远地躲开,今天居然向自己冲过来,脸上还有些鄙视。看到这里,小暴发户心里大怒,不管三七二十一,冲上去就打。小凤看着对方这个架势,知道这架又要开打,心里本能的一阵害怕,但一想到,自己已经练过武功,信心立刻大增。
小屁孩打架,还是一样的套路,小凤这次还是没有打赢,只不过他比较机灵,一看打不赢,立刻就跑。小暴发户受不了这种侮辱,架没有打完,人居然跑了,于是在小凤后面紧紧地追着,两人一直跑过好几条街,小凤是越跑越快,回头看看后面的那个小王八蛋,居然气喘吁吁,上气不接下气,越跑越慢,最后停下来,连骂人的力气都没有了。
小凤大喜,这一个月的练武,自己力气没有增加,但逃跑的功夫却一大增。逃跑虽然不是什么英雄行为,但大丈夫能屈能伸,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逃跑,是成为大丈夫大英雄必不可少的一种经历,或者说逃跑也是一种战术,把敌人累坏,然后再反击。有了这次经历,练武更是废寝忘食,有几个晚上更是通宵达旦地练气。虽然他现在睡得很少,但白天却是精神饱满,记性反而比以前更好。
又折腾了一段时间,将近年关,伙计下人们都被药堂先生放假几天,回去跟亲人过年团聚。学徒是五年内不能回家的,小凤才在药堂学了一年多,照例被留下,伺候先生和少奶奶。小凤家里给他捎来了一件破衣服,和一些好吃的东西,同时也给先生备上一些乡下土货。小凤兴奋不已,虽然这些衣服都是大人的旧衣服改的,但自己现在已经有点长高,以前的衣服穿着见小,样子要多难看有多难看。大年二十九晚上,少奶奶给了小凤两双鞋和一套棉衣棉裤,今年少奶奶格外开恩,破天荒地给你小凤二十文压岁钱钱。小凤兴奋地一夜没睡好,第二天早上伺候先生和少奶奶尤其殷勤。
正月里,渡桥镇家家张灯结彩,走亲访友,先生家也不例外,药堂关门十天,先生带着少奶奶以及孩子,要去省城一趟。这也相当于给小凤放了十天假,这十天虽然不能回家,但可以过得自由自在,家里还留有一个厨房烧火婆,只看家,不管小凤。
正月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要看看鱼婆奶奶,另外还有拜访一下周先生。上次被小暴发户丢在水里的几包药,就是周先生买的,自己并没有把药送到,还撒谎说他欠了十文钱,自己犯错,还让人家背了欠债的坏名声,心理上非常过意不去。周先生家的路比鱼婆奶奶家远,但去周先生家只是客套一下,不费多少时间,鱼婆奶奶家,自己要多呆一阵,老奶奶长年一个人,怪可怜的,自己最好多陪陪他。
小凤开始用纸包家里捎来的花生糖,芝麻糖,红薯干,各包了两包,虽然是小份,但礼轻情意重,这些东西,他自己都舍不得吃一口。包完吃的东西,他再用纸包了十几包药末---这些都是这几个月来,偷偷从柴房里挑出来的,准备送给鱼婆奶奶,枝末的药效虽然没有店里卖的药这么好,但总比没有好。
周先生是药堂老顾客,小凤几乎每隔十天就要给他送一次药,熟门熟路。到了周先生家,轻轻的用门环扣了几下门,然后静静地等在门外-----周先生虽然是住在下只角,但为人却很儒雅,一袭长衫,以教书为生,反正自己药堂先生,对周先生非常客气,每次过来看病,都是亲自迎接亲自送走。周师母开了门,看到小凤,以为又来送药,忙说:“大年初一还干活,真是辛苦了。” 小凤连忙说:“不是,正月药堂关门休息,我来只是给周先生周师母拜年。” 说完,递上了三包东西,又说了声新年快乐。周先生在里面闻声赶来,和师母笑着说:“咱们有福了,正月初一一大早,就有人给我们拜年,是个好兆头。” 周师母非常高兴,急急忙忙地掏出十文钱,递给了小凤当作红包。小凤本想推辞,但一想到,这钱是个彩头,不要不好,于是恭恭敬敬地收了下来。从周先生家门口出来,小凤喜上眉梢,平白无故地发了一笔横财,现在自己总共有三十文钱,说不定过完正月,又能走点狗屎运,这样就可以把欠债给还上。
人逢喜事精神爽,小凤脚步都觉得轻快了很多,到了鱼婆奶奶家,小凤敲门,结果门没有开,按平时,鱼婆奶奶早就出来了,但这次很奇怪,半天门也没有开,难道鱼婆奶奶也去外头走亲戚?照例说不应该,鱼婆奶奶从来都是一个人过日子的。
小凤使劲敲门,里面照例没有动静。他跑到邻居家,问鱼婆奶奶是否出去了,邻居大叔不耐烦地说:“好几天,都没有看到,不知道是不是死在里面了?你在干么?正月初一,大呼小叫,不让人安宁。” 小凤大惊,鱼婆奶奶孤身一人,不要真地在里面出问题了,于是他央求大叔,说:“老话说,救人一命,比行百善还管用,见死不救,一生都要倒霉,好不好,都是多年邻居,你还是把们撞开。” 大叔看上去面带凶色,但不是凶狠之人,他也真怕鱼婆在里面出事。大叔虽然答应撞门,但说:“如果里面没人,你得赔这个修门钱。” 小凤本可以一走了子,但一想,万一鱼婆奶奶真在里面出事,怎么办?救人要紧,最后咬咬牙,说:“到时候我让我们药堂出钱陪门的钱好了,我们先生是个大善人。”
门被撞开了,里面是一阵恶臭,只见鱼婆真地躺在床上,床上情况不堪形容。小凤吓坏了,大叔也吓坏了。最后还是大叔胆子大点,摸了摸鱼婆的鼻子,觉得还有气,于是赶紧出门找人帮忙。
等把鱼婆抬出来,大家才发现,她的脚动不了。本来鱼婆的腿脚就不利索,但这次是完全动不了。正月各个药堂都放假,偶尔开着的,但都要收双倍的价格,药堂先生平时的出诊费就高得吓人,根本不是穷人能负担得起。大家束手无策,都不懂医术,唯一懂一点医药知识的,只有小凤一个人,大家都把眼睛转向他,想看看眼前这个小屁孩,有没有真本事。不过看小凤这畏畏缩缩的样子,估计也是一个智多星----无用。
最后一个老人叹了一口气说:“死马当做活马医吧!谁叫我们是穷人呢。” 大叔对小凤说:“我们都给你作证,你就放心大胆地去做。”小凤推辞不过,抖抖索索地从口袋里掏出一根针灸,咬着牙,想着平时先生教的那样,对着鱼婆的腿一顿乱扎,反正是凑巧加运气,鱼婆居然动了起来,大家一阵欢呼。
人们陆陆续续地退了出去,毕竟鱼婆家是真的臭,小凤急急忙忙替鱼婆熬粥熬药,伺候人是他们学徒的入门课程,小凤轻车熟路。鱼婆吃完东西后,精神好了很多,冲着小凤点点头,过了一下,鱼婆又昏昏地眯了过去,小凤乘机把鱼婆家好好地打扫一下,一直到中午,才把里面的污秽清除干净。之后,让隔壁大叔照看一下鱼婆,自己则是冲冲地跑到中药堂,直接在柜子里面拿药,并顺便告诉厨房烧火婆,这几晚不回来睡---他要赔着鱼婆奶奶,烧火婆才懒地管小凤回不回家睡觉,只是说:“可不行在外面惹事。”
小凤尽心地照顾了鱼婆三天,期间,小凤还用针灸,在鱼婆腿上乱扎了好几次,同时也跑了好几趟中药堂去取药。说是取药,其实是白拿,这些药,他和鱼婆奶奶都买不起,药柜里中药很多,反正拿一点,是没有人会察觉的,大丈夫做事,从来都是不拘小节,小凤也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个善人,当然,万一真的查起来,也只能实话实说,自家药堂里面的人虽然是行商之人,但对于救死扶伤,还是很愿意去做的。
鱼婆终于好转,小凤也不用陪着她。从鱼婆家回来,小凤百无聊赖,开始认真地读起那本《乾坤阴阳上天入地大挪移》,第一章练气练了两个月,但好像长进不大,连那个小暴发户都打不过。书上说练气需要一年,自己才练了两个月,会不会还需要时间?不行,慢慢练,要等到什么时候?什么时候自己能报仇?等自己真的练成,黄花菜都凉了,别人一年,自己两个月足够了。于是小凤开始了第二章:凝神。
凝神显然比练气复杂多了,心神眼睛要合二为一,另外还要配合呼吸---就是第一章的练气。小凤没人指点,自己在那边瞎摸索,书上说凝神刚开始可以对着人练,他依葫芦画瓢,这几天经常对着厨房烧火婆看,有一次晚上,吓得厨房烧火婆一大跳,问小凤:“你斗鸡眼得看着我干么?” 小凤很不好意思,只好撒谎说:“过年了,想家了,把你当自己的奶奶了。” 烧火婆笑道:“你奶奶有这么年轻?”
正月初十,先生从省城回来,账房伙计也陆续从家回来,药堂正常开业,大家又开始有节奏地忙碌起来。先生还是让小凤读中药书,也简单的教一些针灸知识,但从来没有教如何把脉开药方。小凤也没有什么怨言,因为凤凰大药堂的学徒从来就是这样的,老老实实先给先生干活,不做满五年,别想学这些高级的东西。不过这次因为鱼婆的事,小凤突然对学针灸上心,尤其是鱼婆醒过来的时候,大家对他那股赞许目光,让他这个瘦小身躯一下子就高大起来。当然,他自己更多的是害怕,人命关天,如果让药堂先生知道自己随便给人乱扎针,可能要打死他。
正月十五吃元宵,本来大家都是高高兴兴的,不知道怎么回事,二歌和木头两个伙计吵了起来,原来是,每年一过正月十五,药堂就要派账房和伙计去山里收购药材,本来这是个好差事,可以出去一两个月,还得两百文的补贴,平时都是两伙计争着去,但今年不知怎么回事,谁都不愿意去,两人为这事拌起了嘴,谁都劝不住。
先生直叹气,发话说:“不用吵了,谁都不用去,今年就让小凤跟着账房去山里收药。” 账房一百个不愿意,带着一个小屁孩,顶个屁用?但先生发话,又不好反驳,只是闷头地喝酒,少奶奶在边上看出来苗头,说:“只能幸苦你一次了,只当为药堂培养新人,你带着小孩出去见见世面,将来说不定就会派上大用场。” 账房笑道:“你们说话倒是轻松,我是出门做事的,又不是游山玩水。” 少奶奶说:“游山玩水就不会让你带人,做事怕什么,小孩不中用,在边上看牢东西总可以吧?今年可能有大生意,要买更多的药材。” 药堂先生说:“没影子的事,不要乱说,我们本地的药材肯定不够的,就是不知道外头的药材能不能顺利进来。” 账房说:“这事吧,不好说,海上走一趟,现在风险很大。” 药堂先生说:“我到不是为了发财,海路不通,外头的药材越来越贵,以后药堂生意都做不下去。” 账房说:“只能从长计议,夏天我看看,能不能出去转一圈。”
小凤听不懂大人在说什么,只是闷头吃饭,他有点不愿意出门,这样会耽误学医,但小学徒没有选择,只能让干什么就什么。吃完饭,账房对少奶奶说:“山里晚上冷,小孩的衣服恐怕不够,还有鞋子。” 少奶奶说:“鞋子就用过年的新鞋,穿破了回来再买,衣服来不及做。”说完加了一句:“山上有这么冷吗?棉衣棉裤还不够。” 账房说:“穿的跟粽子一样,怎么走路?衣服还好,裤子必须连夜赶出来。” 药堂先生说:“我有条旧的,送到裁缝那里改一下,料子很厚,应该可以御寒。”
正月十六是个黄道吉日,明天就要出发,账房让小凤准备好随身物品和衣服,毕竟这次要在外面风餐露宿。小凤其实也没有什么可以准备的,两身换洗衣服,几本医书和药书,当然还有那本大挪移,另外,过年横发的几十文钱不能拉下,放在柴房不安全,当然也很安全,只不过自己不放心,万一弄丢,自己还不是哭死。第二天天还没亮,账房就把小凤揪了起来,二歌已经把昨晚的裤子拿回来,小凤试穿了一下,非常合适,准备脱下时,少奶奶说:“穿着好了,棉裤不要带了,走山路你背不动这些东西的。” 账房笑道:“我可不会帮你背东西的,我自己东西已经够多了。” 木头在边上说:“带的东西太多了,没有必要的,还是不要带了。” 小凤犹豫一下,回房间把一些东西拿出来,不过几十文钱和那本练武的书,还是放在包裹里面。
两人雇了一辆车,在街边买了大饼油条当早餐,然后匆匆地码头坐船去。两人搭乘的是货船,账房显然跟船老大很熟,上船时就说:“老规矩办。” 船老大非常高兴,说:“你放心,东西我都准备好了。” 账房说:“今年货可能会比较多,你想想办法。” 船老大说:“你尽管放心,只要你不跟葛家船帮来往,其他的事交给我就行。” 账房说:“让你帮我打听的事,有没有眉目?” 船老大说:“兄弟,让人做事也要给点时间,正月里面托付给我,正月都没有过完,你就来问,这不是开玩笑吗?” 账房笑道:“这不着急吗。” 船老大说:“急不来的。”
小船沿着淡水河向上,往山的方向摇去,一路上,小凤看到渡桥镇在慢慢变小,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个小村庄。小船并不是很快,中间还要在船上吃饭。带着一个小屁孩,账房本来是一肚子的不高兴,但马上就不后悔了,因为小凤伺候周到,吃饭时递茶倒水,账房是难得的享用。伺候人是学徒的基本功,小凤在进中药堂的头一个月,就是学这些东西,用先生的话就是做事要先做人。账房看小凤这么殷勤,也慢慢地跟他说话,问他哪里人,平时都干一些什么,小凤一一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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