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年前我写过一篇杂谈灵长类动物性行为习惯的短文,也借机隐喻一些当时国际政治经济的现实状况。(详见《老二其实很悲催》)。接下来又写了一篇借题发挥的文章,介绍了男性生殖器外观的形状进化由来的一种假设推论。
我在那篇杂文中说,“人在灵长类中是介乎于大猩猩和黑猩猩之间的动物,最早的时候做些个群交滥交的勾当,也是迫不得已,那时的社会风气就是这样嘛。但是,在这种情况下,我们的远古祖先是怎么遵循自然的法则,尽量想办法把自己的种子送到理想的港湾中去的呢?人性没有狮子老虎那样的残暴,不需要喋血的更替,这个中秘密其实也是存在于我们身上那话儿的构造之中。根据一些生理学家的说法,男人生殖器顶端的龟头帽最早进化生成时被赋予的使命,是进入阴道把前任刚刚留下的精液给掏出来。许多灵长类雄性动物在交媾时都会做一种标准的活塞运行动作,而这种抽插动作的初始设计目的就在于此,你能把这个动作重复的越多,你的伴侣的身体就会越干净,你自己的基因被传递下去的可能性就越大。呵呵,这样看来,好像上帝的确愿意奖赏勤快的人,不过,你还要有足够的运气,是这场欢娱接力的最后一棒。“(详见《为什么长成这样》)
在科学研究问题上,对待一种假设推断,有人会支持有人会反对,这都正常。但他们不会以贴标签的方式来说好或说不好,他们是以理服人,是通过逻辑思辨的推理、反例查询的证据或者模拟试验的数据来说明解释自己的观点。
有个叫做Gordon Gallup 的生理学家,就跑到洛杉矶的成人店里买来仿真阳具和仿真阴道做实验。通过不同形状的阳具模型的比较,最终的数据结果表明,经过同样次数的抽动,真的是带有龟头帽的阳具模型,把事先灌入到阴道模型里的粘稠液体带出来的最多,效果最好。但这个实验是不是精准严谨,得到的结论是不是确定无误呢?Richard Prum觉得未必。
Prum认为,生命树的证据显示,在我们和黑猩猩刚脱离共有祖先的年代,人类的睾丸尺寸就有所减小。这说明在远古人类群体中,精子竞争的强度已经开始有所减弱,所以用龟头帽去除前任留下的精液的需求也应该是弱化了。如果龟头帽的作用真是如此,那比人类性行为杂乱的黑猩猩为什么没有进化出龟头帽这样形状的东西。而且如果龟头帽这么有用,凡事有精子竞争的灵长类都应进化出这个东西,但事实并不是这样。Prum觉得,人类男性器官的进化,很大的动因是来自女性的需求反馈,这实际上是一种由审美催生出来的进化。以Prum 在《The Evolution of Beauty》一书中表示出来的意思,能给人主观感受带来愉悦快乐并为之回味欣赏的对象特征即为为美。男人的性器官的外形构造,对女人来说就具备了这样的特性能力,它深入女性体内,刺激出了能让女人当时快感顿生事后回味愉悦的感觉。而像大猩猩黑猩猩那样的动物交配目的很单纯,就是产生后代传递基因,这其中没有像人类那样的生理快感和精神愉悦的需求。
虽说到目前为止,Prum的许多说法严格意义上来讲还只是一种假设。但他在书中展示出来的思辨逻辑,层层迭进严丝合缝,真是令人拍案叫绝。为了更为精准地推演由美催生的进化在自然和人类社会中的影响,Prum下一步的计划是建立数学模型来模拟美的进化过程,以期得到无懈可击的完整理论。铭信科学的人,最终都会把对精准的期待收敛于数学。按照Prum的说法,进化过程中的突变,其动因很多时候是随机发生的。尤其是美的选择造成的进化,在它背后并不一定隐藏着一丝不苟的生存逻辑。可是这样说来,用一个建立在严谨思维逻辑方法之上的数学模型去探寻没有逻辑动因的自然变化,这事情本身岂不变成了一个无解的悖论了?
就像几天前在茶坛和网友聊天时候探讨过的一种理论,“人类思维的极限在于时间有限,而不是不可知”。网友的意思是说,如果宇宙赋予人类无限的时间,人类是可以穷尽所有的无知,进而发现终极真理。细想一下,我觉得这好像也是个悖论,因为人类只知道时间的有限,而不知道怎么才能让自己的时间无限,所以人类永远也不可能穷尽无知。回到Prum的设想,我的纠结在于,在做数学模型时,他怎么穷尽那些用正常逻辑想着永远也不可能穷尽的变量呢?
不过疑惑归疑惑,纠结归纠结,见识了Prum在《美的进化》中展现的reasoning技巧后,我不由得发自内心地再三感叹,思维的缜密才能让喜欢动脑子的读者感受到更深维度的美,带来更高层面的精神享受,而这些则是浮在表面的玩弄文字的技巧永远也难以达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