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和窗之间鹤望兰舒展着闪着光泽的绿叶,想起元妃省亲时宝玉想不起来的那句芭蕉诗“冷烛无烟绿蜡干”。晚上拉好窗帘读历史,从国家人物命运的浮沉中抬起头来,只觉一片碧绿略显寂寞,起身拿了一盆红艳的长寿给它作伴。林黛玉做《秋窗风雨夕》那晚,宝玉来探望,穿着红袄系一条绿色的汗巾。
除了爱红的贾宝玉,所认识的人中公然说爱红色的是奶奶。奶奶七十五岁跟我同住时,正是春天,她在院子里埋了几块红薯似的根茎,那是大丽花,她说:“我爱那个红色。”她三十二岁守寡,一辈子仅能温饱,唯一穿红的机会可能就是结婚,她扁扁的衣服包我见过多次,没见过珍藏的红嫁衣。也许结婚的时候没有,也许是知道没机会再穿送了人。
多年前跟人闲聊孩子的教育,那人说:“惯孩子吃喝不能惯孩子穿。”问为什么,说听老人说的。没问是哪一辈的老人,祖辈和父辈都有可能。祖辈战乱频仍,吃饱是第一要务,吃穿不能两全,当然吃在前;父辈蓝黑年代,与众不同要冒天下之大不韪,爱美是思想问题作风问题。特殊时代传下来的处事原则,时过境迁再看,莫名其妙又荒唐可笑。
一年春游,盛开的梅花海棠间瞥见一角石榴红裙,颜色质地都像极了盛开的石榴花。装作无意地跟在后面走了一段,想看看穿了那条裙子的人什么样儿,花遮柳掩,到底没看见。现在想起那飘忽的裙角还满心欢喜。与之有异曲同工之妙的还有古诗里的:“记得绿罗裙,处处怜芳草。”无需亲见,那穿绿裙的定是位兰心蕙质的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