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长篇年代小说《永泰里 下》第十六章 造反有理（4）

苏浩然一通连哄骗带吓唬，爱莲慌了心神，她不知该如何是好，苏浩然趁机建议：“摆在你面前的路有两条，一是自甘堕落，与‘地富反坏右’为伍，继续与人民为敌；二是悔过自新，重新做人，加入到革命队伍中来，跟资产阶级家庭彻底决裂，跟走资派做斗争，跟一切逆历史潮流的反动派作斗争，誓死捍卫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胜利果实。实话告诉你，我已加入市北区的‘工人赤卫队’，我们准备对‘保皇派’发起反击，揪出窝藏在革命队伍中的走资派，扫荡一切牛鬼蛇神……哎，你不是一直想加入红卫兵吗？现在正是考验你的时候，胡文革跟我说，他领导的‘红星小分队’准备在你们学校造反，造当权派的反，揪出走资派，我们赤卫队准备支援他们的革命行动，这次行动你得参加，必须参加，将功补过，争取火线加入红卫兵。”

苏浩然说得冠冕堂皇、头头是道，爱莲犹豫不决，一来厌恶他以前的霸凌行径，至今心有余悸，二来不耻与他这样的人为伍。

苏浩然又威胁道：“只要你在这次行动中表现积极，我们既往不咎，你冒充红卫兵去北京那事，还有晓娟之死就可以翻篇儿了，否则，我就去市里的红卫兵总部揭发你，胡文革跟晓娟娘都是人证，余在水那小子也跑不了，何去何从就在一念之间，你自己看着办。”

爱莲心慌意乱，下意识地问：“如何表现？”

“我就知道你思想觉悟高，肯定会参加的”，苏浩然邪魅一笑，道：“我们‘赤卫队’跟胡文革的‘红星’小队组成的联合卫队打算先从钱正康开始，然后以点带面、扩大战场，高明誉，还有鲁校长都在我们的黑名单上。我让我爸在警察局帮我找了一些钱正康的黑资料，他这人反右时就思想落后，借古讽今，假借给党和政府提意见的名义，恶毒攻击人民公社，说‘大跃进’就是‘大要命’，还说他老家有人饿死了，我看他倒是活得好好的么，也没见他每天少吃一顿，还有力气攻击‘三面红旗’，这种人若不把他斗倒斗臭，打翻在地再踏上一只脚，让他在阴沟旮旯里永世不得翻身，一有个风吹草动他必定会疯狂反扑，我们决不能让这种人的阴谋得逞。”

苏浩然说得义正词严，口沫横飞，爱莲心知他是个锱铢必较的小人，当初钱老师上历史课，讲到焚书坑儒时，因为苏浩然不好好听讲，还肆无忌惮地顶撞老师，他被钱老师拎着脖领子给扔出了教室，为此，苏浩然不但受到了班主任高老师的训斥，还差点因此被鲁校长给开除，今番苏浩然要把钱老师拉出来批斗，分明是怀恨在心，公报私仇。

三日后就是联合卫队召开“历史反革命分子钱正康批斗大会”的日子，爱莲思想压力巨大，思前想后，她觉得苏浩然既然话说出口，不达目的必不肯罢休，可一想起晓娟娘咬牙切齿骂人的那个狰狞面目，还有胡文革说的那个因为冒充红卫兵被打死的男孩，爱莲心惊胆战，夜不能寐，犹豫再三后，她还是去参加了批斗大会，到了学校她才发现，校园已经大改观，红旗林立，标语铺天盖地，校园里的水泥台子成了批斗大会的场所。

胡文革拿着本红宝书，先带领群众朗诵了几段毛主席语录，然后高声宣布：“将反革命分子钱正康，带上来——”。

钱正康被联合卫队的两个造反派押上了台，他胸前挂着一个白色的大牌子，上面写着“反党死硬分子钱正康”。

苏浩然从口袋里掏出两张纸来，上面罗列着钱正康的各样罪状，他拿着个大喇叭，一样样宣布钱正康的罪行，说到钱正康为秦始皇焚书坑儒摇旗呐喊，为帝王将相涂脂抹粉，钱正康性子耿直，高声反驳：“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历史就是历史，何须我涂脂抹粉。”

苏浩然的讲话被打断，他气急败坏，走到钱正康的背后，照着的后膝处猛地踹了一脚，钱正康没防备，一下子跪倒在地，那两个造反派见钱正康挣扎着想站起来，就拼命拧住他的双臂，将他的身体硬掰成“喷气式”，苏浩然一手揪着钱正康的头发，一手拿着大喇叭继续宣读钱正康的罪状。

钱正康不服气，干脆不停地高喊：“毛主席万岁！”

苏浩然停下叫喊，四周巡视了一下，见爱莲正在台下远远地望着台上，怯懦的眼神暴露了她内心的恐惧，苏浩然拿着喇叭冲着她喊：“杨爱莲同学，到台上来。”

爱莲本想躲在个角落围观一下，点个卯就算是参加了批斗大会，没想到苏浩然居然喊她上台，她知道已经无处可逃了，就只好惶惶然，硬着头皮上台去。

苏浩然对着台下大声说：“同志们，同学们，这位杨爱莲同学就是这个反革命死硬分子的得意门生，今天，她勇敢地站到台上来，要控诉钱正康当年对她的毒害，毛主席教导我们说，‘在拿枪的敌人被消灭以后，不拿枪的敌人依然存在，他们必然地要和我们作拚死的斗争 ，我们决不可以轻视这些敌人’”。

爱莲没有料到苏浩然还要让她当众发言，她望着台下那么多双眼睛，一下子慌得双手直抖，大汗淋漓，竟一下子张口结舌。

钱正康见爱莲不敢与自己对视，知道她心虚，就冲着她大声道：“我热爱毛主席，我不是反革命”。

苏浩然见了，对着台下大声鼓噪：“阶级敌人如此猖狂，不但不接受批判，还公然反扑，我们怎么办？”

胡文革领着喊口号：“打倒地富反坏右”，“横扫一切牛鬼蛇神”，“钱正康必须低头认罪”，“钱正康不认罪就让他灭亡”。

苏浩然见爱莲依旧站着不动，她的嘴一个劲儿地翕动却说不出话来，他脱下一只鞋子，将袜子褪下来，窝成一团递给爱莲，道：“对阶级敌人的仁慈就是对人民的犯罪，去，塞他嘴里，看他还怎么嚣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