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烟记事（446） 小心肝

小斗出生以后，妈妈再次加入喂奶班，每天背着他在晒场上搓麻绳、编草帘。到了中午，则背着他到食堂打饭。回到家中，妈妈把小刚抱到小木椅上，用一根绳子绑住，让他能够坐在上面，然后喂他吃稀饭。小斗在妈妈怀里呆着，起先只是观看，后来也嚷嚷着要吃。于是妈妈就轮流喂他俩，一边喂一边说：“小刚吃一口，小斗吃一口，妈妈吃一口。”

其实妈妈并不吃，在唇边碰一下又递给了小刚，因为小刚一次喂不进，小斗又等不及，便如此糊弄。只有在这个时候，兄弟俩才能面对面地看到对方。小斗十个月后，已经能发一些感叹词了，有时会指着小刚叫：“嘿！嘿！”小刚只是木然地坐在那里，并不应声。小斗叫累了，扭脸冲着妈妈道：“唉呀！”表达失望之意。妈妈会安慰小斗：“哥哥听到了，就是说不出来。但你这样叫他，他心里欢喜。”

小刚三岁生日前的那个礼拜天，爸爸和一个知青哥哥在院里脱土坯，准备把马架拆了，盖个正经的柴棚。小华姐姐在旁边帮忙，有时进来倒点水给他俩送过去，每次都会瞧一眼小刚。小刚今天不太对劲，老是哼哼唧唧的，好像哪里不舒服。其实他浑身都应该不舒服，屁股上还烂着个洞，但从杭州回来他就不怎么闹，妈妈都很少注意到他。

但是今天他一直烦躁不安，到了下午居然嘤嘤地哭起来。他从来没有这样哭过，里面包含着一种说不出的委屈，让妈妈听着辛酸。于是妈妈把小斗放下，把他抱起来，轻轻拍他的后背，一面哼道：“乖宝宝，宝宝乖，宝宝是妈妈的小心肝！”哼着哼着，妈妈掉下了眼泪。妈妈回想起他曾经有过的美丽的脸庞，眼前这个孩子却形容枯槁，离骷髅只差薄薄的一层皮，外加两只大而无神的眼睛。而就在一年前，他还能为妈妈跳小天鹅呢！

拍着拍着，他终于慢慢安静下来，闭上了眼睛，嘴角露出一丝只有妈妈才能觉察的笑意。

妈妈把他放回到炕脚的木板上，重新抱起了小斗。

2024-1-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