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门庆用蛮横的手法处理了宋蕙莲的丧事;打点蔡太师寿礼时,从李瓶儿那儿拿了四件比买的身份强几倍的衣料,诸事妥当,又赶上天气炎热,西门庆散发披襟在家里消暑。
《红楼梦》里宝玉怕凉,大热天不敢用冰,水果放在凉水中浸着。《金瓶梅》消暑就没这么委婉,冰水、冰湃的果子、冰镇的酸梅汤应有尽有。吃喝弹唱之余,潘金莲和西门庆做了那场著名的“游戏”。
《老友记》里的罗斯是个好奇心极强的古生物学家,他在医院爬上产床,将两条腿高高架着正体验,医生开门进来,他慌忙起身,急切之间两条腿拿不下来,挣扎的样子真是笑死人。号称《金瓶梅》里尺度最大的潘金莲醉闹葡萄架,既无耳鬓厮磨的亲密,又无动人心魄的感情交流,满纸器官,最终以潘金莲“目暝气息”、“舌尖冰冷”的事故告终,毫无美感可言。
前有宋蕙莲的丧事,后有潘金莲的晕厥,夹在中间的一段短短的时光倒难得的祥和,翡翠轩聚会是纷乱嘈杂中最轻快的一段,像一道奇异的光,给大片的晦暗阴郁添上一抹亮色。
那天早晨,西门庆散着头发看小厮浇花,打扮光鲜的李瓶儿和潘金莲拉着手过来。潘金莲额上贴着三个翠面花,李瓶儿纱裙内罩着大红纱裤儿。那时潘金莲还不知道李瓶儿怀孕,李瓶儿心里也还认定潘金莲是个“好人儿”,正是俩人脆弱友情的蜜月期。西门庆那天很浪漫,摘几朵新开的瑞香花浸在翠瓷胆瓶里,给妻妾们每人一枝。
潘金莲那天的“掐尖儿”也挺高雅,她去叫孟玉楼,多要一朵花做劳务费。她拿了花,却偷奸耍滑不去,躲起来偷窥西门庆和李瓶儿。李瓶儿一句身上不方便,潘金莲的世界立即日月无光。她单坐凉瓷墩儿、吃生冷像是讽刺李瓶儿“怕冰了胎”,实则是惩罚自己“肚里没闲事。”
西门庆叫孟玉楼潘金莲弹琴唱歌,潘金莲不想让李瓶儿跟西门庆同等待遇,逼着她拿一副红牙象板表明跟她同等身份。潘金莲向往平等勉强又可怜。没有强劲的“实力”,单靠硬争讲根本没说服力。
那天天也作美,几个人正喝着酒,“忽见云生东南,雾障西北,雷声隐隐,一阵大雨来,轩前的花草皆湿。少顷雨止,天外残虹,西边透出日色来。”
孟玉楼要离席回后面接着帮月娘穿珠花,李瓶儿要跟着去看,西门庆提议去送送她们,这厮今天有趣得紧。于是孟玉楼弹着月琴,西门庆拍着手,大家合唱。那段唱词也是全书中最美的,从开头的“向晚来雨过南轩,见池面红妆凌乱”到末一句“只恐西风又惊秋,暗中不觉流年换”,无一句不美。
更美的是那些沉浸在欲望中的男女,这一刻如此轻松快活,好像死生恩怨都不存在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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