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秋
无数的鱼儿在眼前游着。我站在水边,默默看上很久。
河谷是安静的。我可以听见林鸽飞落的声音。此时的林鸽,已经不爱鸣叫了。
消失了丝黛拉的身影,院落只剩下我。我端着茶杯,看着鸽溪的花园,面无表情。对于我,失去丝黛拉,仿佛失去了自己十岁的孩子。而这个孩子,又是我生活中唯一的陪伴。
我依旧会每天走上小山去陪陪丝黛拉。她碑前的花,已经不知换了多少次。
我会站在这里,看着空阔的鸽河河谷,这里是丝黛拉曾拥有的风景。
坡谷舒缓,天云迁幻。她的音容依旧。这里,在她的身后,有了属于她的空中花园。
鸽溪的树下有了落叶。时节再次用落叶讲述着时光故事。
无可阻拦,也无可挽留。世间所有的存在,都刻着时间的痕迹。人们看着时间离去,也看着时节到来。那些离去的时光,一些化作了记忆,一些成为了历史,渐无痕迹。
时间无形,人生各异。我无法用自己的故事去涂绘他人的经历,也无法用自己的认知去陈述他人的感受。空天之下,世界发生的一切,也往往由于这种那样的原因,被人们虚饰或遮掩着。
我不喜虚饰,但走在人间,又无法回归本原。于是在这世界的角落,也只能用花园描绘自己了。
鸽溪在继续变化着。我不知道未来人们会怎样评价。因为一己之力所能做的花园,大概也只能如此了。
几百年来,追随着罗马人的美学意识和足迹,英国一直是个崇尚园艺的国度。在世界园艺圈,英式花园至今占有重要位置。
鸽溪无辽阔,却是自己能够左右的地方。与英国众多优美的花园相比,鸽溪是粗陋且寒酸的。我无法像富豪那样,聘用专业的园艺人员设计并管理花园。
我想,也正是因为如此,鸽溪之园可以做得随心所欲,无拘无束。
曾有一位看过鸽溪花园的当地女士,建议我把鸽溪的资料,送交到英国的园艺影视节目组或杂志社。她说,人们看到你自己一人做出的花园,定会很惊讶的。
我只是笑着感谢。对于我,做花园只是一份业余之闲。目的也仅仅是为自己提供一个小小的,让自己喜欢的生活环境。因此我并不能准确说出,园艺是否为自己的爱好。
如是说,或许有些利己,也许算是自私吧。
其实利己也好,自私也罢,在异域他乡,天地间能允许我拥有一片属于自己的角落,我大概算是幸运的。
我无缘奢华,也不爱热闹。虽不能说是避世,却可以说有些喜静。
的确,如果没有他人干扰,做花园是可以静心的。只是云游渡雨雪,风来曳花草,思想可以随意而行,生活却不会让人安稳。
冬季买来的一台 Stiga 旧剪草机仅仅试了三两次,便出现两次故障无法使用。第一次是开春试车时,因燃油泵损坏无法启动。另一次是发动机下的传动皮带纵劈破损,无法运转。
好在我会修理。分析问题,找出原因,购来配件,自己修好便是。
猎友 Stuart 前些天又送来一台别人扔掉的破旧剪草机。他说这台机器还能推动,机构似乎没有锈死。如果我能修好,就当个备用机器吧。
我简单看了一下,发现这台机器的发动机年久失修,连气缸里都浸满了黑色的机油。
坐在鸽溪的大树下,我花了两个多小时,竟然把这台剪草机修好发动了起来。这台机器塑料机身,后轮驱动,比我使用的本田机器轻便很多。
生活就是这样,如果金钱成为生活的短板,便意味着要在其它方面付出很多。
或许这也是人间烟火的一部分吧。梦想与现实之间的物质空缺,往往是烦扰之源。这也在无形中,成为自己与社会的阻隔。
很久前我便感到,自己这辈子大概是与金钱无缘的。既然如此,何必争强。愚笨懒散之余,如能混个安心自在,我也大概算是幸运了。
其实在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事,得就是失,失就是得。无患得舍,便可不悲不喜。
只是现实的世界,又怎能无患得失?
这些天来,我仍在修整着花园。蓝天,落雨,晚霞。还有很多沉重,来自泥土、石块和心情。
我干着活儿。除了稀疏的鸟鸣,身边的一切都是沉寂的。
紫苑开花了。鸽溪再度有了秋意。
八月悲凉,九月将尽,我依旧在自己的世界徘徊着。我失去了鸽溪的夏日,失去了生活中的亲情和身影,更失去了夏日的心情。
生命与时间的离别,永远一去不返。情感与神魂的失落,又何以重拾?
感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