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水浮花色(七)

艾珍说佩玟我恨死你,你做的饭这么好吃,我已经吃上瘾,外面那些东西再也吃不下,可是自己又不会做,没你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佩玟递过饭盒,说你忙起来,总忘记吃饭,饮食没有规律,对胃最不好,我经过这个苦,你就不要再吃了。我吃的不多,多做一点不碍事。再说人前不独食,两个人一起吃饭也是热闹。

办公室的窗台宽大,艾珍接过饭盒,坐上窗台,一条腿甩在下面,一条腿拢在胸前。艾珍把饭盒搭在膝盖上,扭脸看窗外。日光贪嘴,跳进饭盒,艾珍也不介意,一勺勺饭菜就着日光往嘴里送。正是中午,窗外的日光罩住艾珍,方才吃进去日光现在成了内应,沁在艾珍的皮肤里鼓噪,里应外合的透亮。

佩玟望着窗台上的艾珍,突然想起一句话,日光中玲珑剔透,玉骨冰肌。当初女校有胆子大的,私藏禁书传阅,佩玟远远看过,记下这么一节,不知道什么意思,谁想到十多年后,艾珍出其不意的给出答案。想到这里,佩玟一团红晕翻上脸,这红是十多年的陈酿,劲道十足,涌上来,佩玟弹压不住,急忙低头,起身,说我去洗手。

窗台上的艾珍看见佩玟忽然走开,以为自己不成体统,不入她的眼,要辩白几句,却只捉个佩玟低头的背影,发丝深处,依稀是管白玉颈子,然后一晃不见,如同惊飞一处沙鸥。

佩玟回来,艾珍坚持请佩玟吃饭,作为答谢。佩玟还推辞,艾珍说你那天提起想吃西餐,可是嫌贵,我请你,不要客气,我最不喜欢的客套。佩玟推辞不过,只有应下。

餐厅里,艾珍问佩玟味道怎样,佩玟说还好,艾珍说你瞒不过我,实话实话。佩玟说其实味道不错,不过我总是记挂上海的西餐。

人就是这样,小时候常吃,口味先入为主,以为最是正宗,如今到了洋人的老家,反觉这里西餐得不如在上海时的味道正宗。说起正宗,上海西餐才是杂烩,你能想到,西菜社里有五香鹌鹑?还有烤螃蟹,蟹膏剔出来,涂上一层忌司粉,就是cheese, 在烤箱里烤,味道居然很好,还要配上私房高醋,所谓私房,其实是镇江香醋姜汁勾兑的。佩玟说的起性,抬头看见艾珍却是一脸懵懂。

佩玟想艾珍出国的时候还小,应该不太理解,不同于孩子,成年人的背井离乡,漂洋过海,总是一种成王败寇的壮烈。自己出来时间一长,回国的日子渺茫,难免就有遗老的气息,什么都是过去的好,故乡的好,连西餐也不脱例外。这故乡简直是个善妒的女人,自己在外头看见什么好吃的,好玩的,就惹恼她,从心里冒出来,气不过,伏在肩头,说看,这里那里虽然有些像我,还是远远赶不上我。

苏桥西呀 发表评论于
谢谢觉晓,‘我最不喜欢的客套’,我忘了删的字。静等觉晓的故事
觉晓 发表评论于
我想起来去年一位读过女校的“八零后”,给我讲当年圣玛利亚女校女生的事。等你全部发完,我再发言。
耐心静等。
写小说很不容易。加油!
觉晓 发表评论于
“我最不喜欢的客套。”,读起来,好像漏了一个“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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