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故事(4)

病毒是可怕的,但是爱情是美好的。 ——加西亚?马尔克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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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廊桥邂逅

透过烟雨迷漫的机窗

看着远去的你


强忍着泪水默默跟你说再见

请回到那个人身边去吧

我要到遥远的地方去旅行了

,,,

一整天我都沉浸在对昨晚发生的那一幕的回忆中。


想到在那个深夜,这么偏僻的地方,竟然听到特蕾莎的歌。她的歌声如涓涓细流,浸润着我的心田,充斥在心灵的每一个角落。让我想起多年前我和特蕾莎的那次邂逅。

那年高中毕业,经过一年的复读我考上了一所师范学院。但我的情绪依然低沉,往事依旧挥之不去,而对未来也有一种迷茫的感觉。

我第一次上文学课,当上课的铃声响起,一个女老师走进教室。她个头不高,穿着高跟鞋,留着一束马尾,看上去像个中学生。我恍然感觉她有点我母亲的影子,我被她深深的吸引了。

不知不觉中我喜欢上她。一天下课,在经过讲台的时候,我将一张纸条递给了她。接下来的几天,我怀着忐忑的心情等待着她的回复。几天后她终于再次走进教室,她开始讲课,整个过程并没有看我一眼,我感到内心很失落。

下课了,当我准备离开教室时她把我叫住了。她微笑的看着我,递给我几本书,叫我好好看。她没有提那张纸条的事情,我心里怀有一丝希望,就是从那时起我开始喜欢上文学。


但我的幻想只不过是一场水中花、镜中月。

一天在校园里,我看到她挽着一个男生的胳膊,亲昵的走过。那个男生身材高大,我认出是我们的体育老师。她没有看到我,我呆呆的站在那里,意识到我所有的臆想只不过是一厢情愿而已。

我再次陷入焦虑之中,彻夜难睡眠。我的精神变得憔悴不堪,身体日益消瘦。学校通知了我父亲,建议我暂时休学。我父亲来学校把我接回了家。

医生说我患了抑郁症,需要静心休养。自从母亲去世后,父亲的性格也发生了一些变化。他对我也有耐心了很多,那一年我们都相安无事。

痊愈后我没有再去学校,在父亲的工厂工作了一段时间。后来我厌倦了那里闭塞的环境,就去了省城,在一个印刷公司找到一份排版、校对的工作。


老板是个香港人,他去过很多地方,经常讲他在世界各地旅行的故事。一次他无意中看到几张我画的涂鸦作品,很欣赏,就让我去设计部做助理。

设计室里的书架上放满了印刷精致的画册,都是老板从国外带回来的。在那个年代很少能见到这种画册,那些画册给我打开了一个崭新的世界。

我如饥似渴的学习,一次我看到一本《感伤之旅》的摄影集,作者叫荒木经维。书的扉页上写着:“我的摄影生涯,是从与阳子相遇时开始的”。

书里面全是荒木给阳子拍的照片,照片里的阳子表情迷茫,显得慵倦而萎靡,甚至有点空洞。在一间空旷的房间里,她赤裸着上身,神情黯然的蜷缩在房间的角落里。后来我知道那时阳子已经患病了。

那些场景让我想起母亲,母亲病后身体也消瘦了很多。一次她沐浴后正在穿衣服,浴室的门没有关。我看到她赤裸的上身,小小的乳房,如同一个未发育成熟的少女。她看到我,对我嫣然一笑,轻声的问我,妈妈美吗?我那时对女人的身体还没有太多的概念,一副很懵懂的样子。


荒木相机下的阳子触发了我内心深处微妙的情感,也许我和他有着相同的伤痛吧,我对摄影产生了兴趣。

那时我二十多岁,精力旺盛。这个国家正在经历一场深刻的变化,世界的大门正在缓慢的打开,外面的一切都显得那么新鲜。

我买了一个二手相机,开始如饥似渴的学习摄影。那时这个国家刚刚对外开放,街上每天都会出现一些细微的变化。我不上班的时候,几乎都在街晃悠,我拍摄看到的所有的东西,从街上的狗屎到窗口晾晒的女人的内衣。

几年后我的一幅摄影作品获了一个香港的摄影奖,组办方提供了一笔奖金,安排我参加一个海外拍摄计划,我选择了南太平洋的大溪地。

那时还是八十年代,我还是一个精力旺盛的青年,对外面世界知之甚少,但充满期待。那是我第一次出国,在香港启德机场有几个小时的停留时间。我站在廊桥上,看着外面繁忙的跑道,一架接一架起飞的飞机令我兴奋不已,我拿出相机,不停的拍摄。


就在不经意间一个背影飘进我的镜框。她齐肩的秀发,一身精致的套裙,裙下露出纤细的小腿。一只手腕上挎着一个手袋,另一只手拉着一个红色的箱子,步履匆匆。

我下意识的按动了快门。

此时她抬手撩了一下头发,无意间将一只口红从包里掉在地上。她浑然不知,匆匆向不远处的电梯走去。我捡起那那只口红,追了过去,在电梯门关闭的那一刻,我进了电梯。

她看着我,我递上那只口红,说你掉的。

她接过口红,微笑着向我道谢。


我终于看清了她的脸,精致的五官,看着似曾相识,但又想不起在那里见过。

那是一部透明的观光电梯,里面只有我们两个人。电梯下到一半的时候突然停了下来,悬在半空。外面是繁忙的大厅,熙攘的人群。我第一次坐这种电梯,有点不知所措。

看到我局促的表情,她微笑着对我说,应该是小故障,很快就会好的。

我说,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但一时想不起来。

她微微一笑说,也许吧,很多人都这么说。


她的声音是那么亲和,就像一个邻家女孩。

她问,你喜欢音乐吗?

我点点头。

她又问,你听过一首《小城之恋》的歌吗?然后她开始轻声的吟唱起来:

弯弯的小河


轻轻的山庄

依偎着小村庄

蓝蓝的天空 

阵阵的花香

怎不叫人为你向往


,,,

我突然意识到她是特蕾莎,老白从香港带回的那盘磁带封面上有她的照片,我曾无数次的端详过她的面孔。我惊讶的不知说什么好,我竟然遇到了特蕾莎!

看到我惊讶的样子,她露出调皮的表情说,你想起我了吗?

我结巴的说,我一直在听你的歌。

喜欢吗?


喜欢,我认识的人都喜欢你的歌。

那真好。

我听过很多你的歌。

谢谢你喜欢我的歌。

我从没想过会遇见你。


人生不就是一次次意外的相遇吗?

我点点头,不知该怎么回应她。

你在旅行?她又问。

是的。

你要去哪里?


大溪地。

大溪地?好熟悉的名字。

是南太平洋上的一个小岛。

我想起来了,是那个很有名的画家生活过的岛吗?

是的,他叫高更。


那里一定很美。

我想是的。

你去那做什么?

我是一个摄影师,我获了一个小奖,得到了一些资助,去那里拍摄一组照片。

你真了不起,小时候我也喜欢画画摄影,可惜后来我做了别的工作。


你喜欢旅行吗?

我一直都在旅行,可惜大部分都是为了工作,我真想能自由自在的去旅行。

你可以用休息的时间去旅行。

她摇摇头,现在还不行,我有很多工作合同,我的时间不属于我自己。她看着我不解的神情说,人生有很多无奈事情,不过也许你可以替我看看外边的风景。

当然可以。


也许你可以把你拍到的美景寄给我看看。

我很愿意。

那我留个电话号码给你,如果你想联系我,你可以打这个电话,如果我接不到,他们会转告我的。

当她低头写字的时候,头发遮住了她的面孔。我只能看到她白皙细长的手指。她写了一个电话号码,然后抬起头递给我,上面是她清秀的笔迹。

我后来回忆起来那年她应该三十岁左右,已经是华人世界最知名的歌星。在经历了人生许多的磨砺及情感的挫折后,浑身透散发出成熟的女人的魅力。我就那么呆呆的看着她,我们的对话只持续了几分钟,但是给我的印象我们聊了很久。


电梯突然又动了,她对我会心一笑说,认识你真好,别忘了替我好好看看外面的风景。

我不停的点头,竟想不出用什么话语来与她告别。

电梯的门开了,她走出电梯。我看到不远处的围栏处挤满了人群,我猜那些都是迎接她的人。当人们看到她的时候,引发了一阵骚动。有人送了鲜花给她,她亲切的点头致谢。

我挤在人群里,远远看着她。有媒体的记者在采访她,之后她被人群簇拥着离去。当她经过我的时候,我们的目光再次相遇,她对我微微一笑,我感觉她是想说,记得把你拍的照片发我呀。

之后她上了一辆车离去,我站在那里,想着刚发生的一切,觉得是那么的不真实,一切都像是在梦里。


大溪地之旅结束后,我回到了我工作的省城,继续我的工作。几年过去了,有一天我突然感到有点茫然。我感到内心有一种冲动,似乎听到了一个声音在对我说,去做你喜欢的事情吧,从此我开始了浪迹天涯的旅程。

多年过去了,在旅途中,特蕾莎写给我的那张纸条一直保留在我的钱夹里。我曾无数次翻出那张纸条,看着上面的那清秀的字迹陷入沉思。但是我从来没有勇气打给她,因为我觉得我的照片拍的还不够好。

也许这只是一个借口,骨子里我觉得我和她属于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我时常会想,我们真的见过面吗?这一切是否仅仅是我的臆想?可如果没有为什么我对我们见面时的细节记得如此清晰?

多年过去了,我一直保留着那张字条和我为她拍的那张照片。她曼妙的背影、齐肩的秀发、及膝的短裙。一切都那么虚无缥缈又清晰无比。

在这个世界上因为有了她,我昏暗的生活又增添了一丝光亮,我在这个世界上的存在也有了新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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