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牛马生活

咱们说说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的牛马生活。那时候,农民们很爱惜生产队的牛马骡驴,经常说牲口不会说话,宁可人受委屈,也不能让牲口受委屈。尽管如此,生产队的牛还是很可怜的。牛圈是由木棍围起来的一块地方,没有棚顶、没有墙,冬天寒风刺骨,大雪纷飞,十几头牛挤在一起互相取暖。冬天没有饲料喂牛,早晨,饲养员打开牛圈,将牛放到外面,让它们自己去找吃的,草甸子上的草吃光了,就只能在地里吃苞米茬子上残留的一点叶子;傍晚,牛群回到屯子里的井边,饲养员打几桶水倒进水槽饮牛,然后将它们关进牛圈。

那些牛瘦得皮包骨头,有的牛回来喝完水就趴在地上不愿意动弹。有一次,一头牛喝完水就地趴下,无论饲养员如何赶它进牛圈,它就是不动,用鞭子抽也不动。饲养员无奈,举起明晃晃的二齿子,做出要刨下去的样子,那牛见状“扑楞”一下就站起来跑进圈里。可见鞭子和二齿子孰轻孰重,它心知肚明。那头牛饿得有气无力,两只饱含泪水的眼睛一眨一眨地看着用鞭子抽打它的人,似乎在诉说着什么,令人撕心裂肺。每当我回想起这个情景都特别难受,心头阵阵发颤,鼻子隐隐发酸,悲天悯牛。活在人都吃不饱的年代,牛又能怎么样呢?

马的待遇比牛好多了,马棚在生产队院里,风吹不着、雨淋不到,一天二十四小时有饲养员照应,添草加料,清理马粪。我特别喜欢马,经常去生产队的马棚看它们,摸摸这个,拍拍那个,越看越喜欢,趁饲养员不在偷偷给它们添些硬料。马知道互助互爱,两匹马会以轻轻地啃舐对方身体的方式清理皮毛、解痒。我给马挠痒时,它也用嘴啃我的肩膀做为回报,那种感觉十分美妙,在肢体的互动和交流中,我们都深深地体会到对方无声的爱意。

我曾经骑队里的大儿马去公社办事,一路跃马扬鞭、追风逐日,好不威风、好不痛快!马搂起来跑最舒服,一上一下地向前飞奔,像小时候骑木马似的;最怕马跑碎步,人在马背上颠来颠去,屁股痛得很。那次回来后,发现屁股铲了,尾巴根附近的皮磨掉了一大片,痛如刀割,难以忍受。有的马不愿意让人骑,骑上去就尥蹶子,尥了几下尥不下来,便往比较矮的树下跑,试图把人刮下来。我还骑过骡子,发现骡子的性格跟马大不一样,很难根据它当下的行为预测下一秒钟的行为。一次骑着骡子在玉米茬子地里飞奔,觉得它跑得有些怪异,跑着跑着突然一停,惯性将我摔落在地上,幸亏没有摔在苞米茬子上。

春耕大忙时,正是马发情的季节,队里挑选健壮的骒马送到种马站人工受孕,为此生产队要付钱,没有钱也可以给粮食。为了节省钱粮,队里的大儿马也承担繁衍后代的任务,它虽不如种马站的种马高大健壮,但在农村也算是一匹好马。在此期间,大儿马的待遇十分优厚,豆饼豆渣胡萝卜,好草好料供着,执行一次任务不但称心快意,还放假休息一天。队长说:这是很累很累的活儿,比趟地还累,一定要休息一天。有位社员抱怨道:人都不如牲口,夜个晚上我也干这活儿了,咋不让我在家呆一天?生产组长反讥道:你能让你老婆揣上马驹子吗?众人听了哈哈大笑。

有一次,我跟车拉玉米茬子,一头牛驾辕,两匹大肚子骒马拉套。车刚出生产队大院,牛失前蹄倒在地上。我和车老板儿赶紧上去抬车辕帮助牛起来,混乱中牛头碰到了里套二青马的后腿,二青马尥蹶子踢身后的牛。车老板打了它一鞭子,它往后退了一下,被牛绊倒坐在了牛头上。牛犄角扎破了二青马的乳房,鲜血和马奶流了出来,痛得它浑身抽搐,十分可怜。在场的人都很心痛,我几乎落下了眼泪。面对这种紧急情况,谁也不知道该如何处理,受伤的部位敏感脆弱,真是豆腐掉进灰堆里 — 掸也掸不得,吹也吹不得。大家只能忙着解套卸车。二青马躺在地上抽搐,我蹲在它身边,用手不停地摩挲着它的身体,力图减轻它的痛苦。后来,公社的兽医妙手回春,治愈了二青马的伤,小马驹降生,母子平安。

有一年冬天,我到队里碾玉米面,饲养员给我一匹精神头不佳的老马,典型的瘦马长毛耷拉鬃。套上套后,它施施而行,步履蹒跚。我以为他老马恋栈,不愿意干活,喊了几声,没起作用。于是,我板起面孔又喊了几声,似乎板起面孔的声音更严厉一些,其实马的眼睛是蒙着的,根本看不见我的表情。它还是那样慢悠悠地走,我想它年老体衰,该退休颐养天年了,也就随它慢慢走。

几天后,一个寒冷的夜晚,漫天飘着鹅毛大雪,大地白茫茫的一片,我正在场院的窝棚里烤火,饲养员急匆匆地叫我去马棚帮忙。原来是那匹给我拉碾子的老马病了,寒冬腊月里马棚太冷,要将它抬到队部屋里。我们几个人一起将它抬到屋里,可怜的老马躺在地上,眼睛睁得很大,艰难地喘着粗气。大家心痛地看着它在生死线上挣扎,却束手无策,不知道如何帮它一把。第二天凌晨,那匹老马断了气。我感到很内疚,如果那次不让它拉碾子,它或许会活得更长一些;如果附近能找到一位兽医,也许能救它一命,至少可以减轻它的痛苦。它为人类劳碌了一辈子,直到临终前还不得不干活儿,它的一生有满足和乐趣吗?那个年月,牛马的生活真是牛马不如啊!再想想,农民的生活又比牛马好多少呢?他们何尝不是给那个虚无缥缈的乌托邦当牛做马?

有关上山下乡的文章......

冰星 发表评论于
回复 '水星98' 的评论 : 猫狗更幸福。
水星98 发表评论于
“农民的生活又比牛马好多少呢?他们何尝不是给那个虚无缥缈的乌托邦当牛做马?” 到了加拿大才发现,这里的牛马幸福多了。
冰星 发表评论于
回复 'walkman222' 的评论 : 里套和外套一样长,两匹马是平行的。拉套的马一偷懒,套绳就不直了,车老板儿一下就看见了,反而是辕马偷懒看不出来。装车时要平衡好,人上车再调整一下,所以辕马并不负重。斜拉式没见过,说不好。
walkman222 发表评论于
冰兄好! 请教一下, 车辕是不是只能套一匹马?

马不可能是同步走的, 如果都套在车辕上, 走起来车会一左一右地晃. 所以车辕(里套?)上只套一匹老马, 它是主力. 其它的马套在车身上(外套?), 主要是启动和上坡时加一把力, 这时车把式的鞭子应该是抽在外套的马上. 拉外套的马一般应该是小马, 它们走在前面, 不知道其实车不靠它们出力, 所以它们懈怠的时候车把式应该抽它们. 这是一个训练的过程.

你们的这匹老煽马比较狡猾, 它故意比前面的马走的慢一点, 这样力就由它们出了. 但它也不能太慢, 那样车就顶它屁股了. 另外, 那两匹马还得基本步调一致, 否则车就会一左一右地晃.

我之所以有这个问题, 是因为我观察到有些中亚游牧民族最简单的马车没有车辕, 他们只在车前面斜着放一根木头, 木头与车之间用多根铁链拴住, 铁链依次加长, 这样木头和车不是平行的, 而是斜的. 马拉这根木头, 这样不论有多少匹马同时拉车也不会一左一右地晃, 只是这根木头一前一后地晃, 有些马的力量浪费了. 这时应该把老马放在短铁链处, 主要的力量由它出, 走的快的马放在长铁链处, 鞭子也主要应该抽它.

不知我说的对不对? 真心向您请教!
登录后才可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