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姨父

前几天,母亲打电话问我中秋节会不会回去? 我说天气预报有台风,应该不会往外跑了。母亲幽幽叹了口气,又说石湖荡的姨父上礼拜去世了,刚好是80岁,她刚去那边帮忙料理完后事回来。

在我的印象中,我的这位姨夫和我母亲那边其他的亲戚都很不一样,他斯文儒雅,在一堆咋咋乎乎的粗人群里显得格格不入。我小的时候听我几个姨妈说起这位姐夫(妹夫)时都是赞不绝口,用现在的话来说, 我的这位姨父在他的大姨子小姨子们的心目中可是男神般的存在。这种不加掩饰的迷恋使他们的丈夫都颇受打击。

再后来,我离开家去别的地方上中学,住在学校里,和家里的联系也不太多。有一年放暑假回家时,听母亲说姨父可能是受了什么刺激,有一天下班回家后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从此再也没出过这扇门。饭食都靠人送到门口,房间里没有卫生间,他宁愿用便盆也不愿跨出房门一步。刚开始我阿姨对他的反常怨天怨地,时间久了就麻木了,只是每天按部就班地送饭食和倒便盆。他的进食极少,到后来基本不太吃东西,送进去的东西都没怎么动又拿出来放在了外面。姨父周围的人对他突如其来的转变议论纷纷,谁也弄不明白原本好好的一个人,还正当壮年,这究竟是整哪一出呢?



姨父曾是一名小学教师,在他那个年代,算得上是文化人。记得小时候我们去姨父家玩,觉得这家里什么都很新鲜,格子窗,棕绷床,家里窗明几净,秩序井然,和普通农村人家里的鸡飞狗跳迥然不同。姨父的母亲纹丝不乱的发髻, 说起话来轻声细语,庭院和灶台永远都是干干净净。姨父看见我们小孩子,也偶尔和我们说几句话,看见我们调皮,既不嫌弃也不宠溺,只是摘下眼镜揉揉眼睛,又戴上,继续看他的书。在这样的环境里,我们也变得识趣和安静,收敛起了往日的顽劣淘气。

我对姨父的了解不深,大概是因为在他选择与外界割裂之前我们还都是孩子,对大人的世界或者说对这个世界都还懵懂。多年以后,我也步入中年,经历了人世间的种种,似乎对姨父的行为有了些许的理解。或许姨父在做出这个决定之前他的内心也经历了气象万千,在洞穿一切后选择了这样的方式。 当大多数人热衷于在人情世故的猪圈里打滚,有的人选择了遵从自己的内心,连表面文章也懒得去做,这让他们看起来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听老人们说,姨父最小的女儿和他长得最相像,这表姐我小时候见过几次,娴静淑雅,印象最深的就是她的双眸,灿若星辰。老人们说表姐嫁到了好人家,过得很幸福,由衷地为她感到高兴。

写完这段文字,我的目光无意中落到了书架上卡尔维诺《树上的男爵》,不禁莞尔。

花似鹿葱 发表评论于
姨夫,好人;《树上的男爵》,好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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