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缸里的孙凤 （84）

全国物理竞赛的决赛是在外省举办，所以李唐离开了整整一个星期。

在这一个星期里，吴城扬眉吐气，谈笑风生，吃得饱，喝得足，眼瞅着就象淋了春雨的庄稼，抖擞了起来。于是，他再次跟孙凤提出周末一起去看电影。但孙凤左思右想，还是找借口拒绝了。

兜头一盆冷水，吴城心里立刻百花凋零，破败不堪。但这次他没有跳脚，他把那个炸开的炮仗活生生捂在了心里。

他告诉自己，孙凤应该还是喜欢自己的，也明白自己的心意，只不过火候不到，时机不对，高考压力太大了。

有一天晚自习前，孙凤插空问何琪，“最近忙竞赛，没顾上你们俩。你和孙玟谈得怎么样了？好玩吗？什么感觉？”

何琪咯咯笑了起来，两手把孙凤顺滑的头发揉成一蓬草，“你个傻子。”不过她还是认真想了想，答道：“看书上说恋爱的时候，拉手就象过电一样。我跟孙玟一开始的时候好像是有那么点儿麻酥酥的，但后来就没啥感觉了。”

孙凤暗想，齐啸拉自己手的时候，那是啥感觉也没有哇，就跟拉任何人的手一样，捧着鸡爪子吃都比拉齐啸的手有滋味儿。

她楞了一会儿神儿，便又期待地看着何琪，“你们亲过嘴儿吗？什么感觉？也是过电的感觉吗？”

“我们还没亲过，有一次他想亲，我没让。”

孙凤听了，心里惋惜得不行，不解地问道：“傻瓜，为什么不试试？”

“他当时刚吃完锅贴，沾了蒜酱，那味道，熏死我了。”何琪边说边用手在鼻子下边扇，仿佛那味道还没散去。

孙凤咯咯笑了，“我这个本家，真是个书呆子。”又想起齐啸抱过自己，便问：“那孙玟抱过你吗？什么感觉？”

何琪眼睛射向天棚，半眯半睁，似乎回味起了什么，片刻后说道：“孙玟身上很暖和，就像抱个火炉子，可舒服了。”

孙凤翻着眼睛细想，齐啸像不像火炉子呢？冬天的时候好像真挺暖和挺舒服的，夏天不行，热死人，很遭罪。

孙凤努力回想自己和齐啸之间还发生过什么？摸头发，亲脸颊。何琪和孙玟之间有没有这些行为？如果有，他们的感觉是什么样的呢？跟自己的有什么差别？

算了，不问了，一次问太多了，何琪的脑子会犯晕。

一周后，李唐回到一中。

随着李唐回来的，还有属于他的荣誉。

李唐的竞赛成绩是全国排名第三十七，一等奖，差一点儿就进了国际奥林匹克物理竞赛的国家集训队，而且，李唐还因此拿到了全国最顶尖大学的预录取。

午饭饭点到了，几个年轻人一起朝食堂走去。

甬道上，落满了白桦树的叶子，黄灿灿的，仿佛铺了一地的金箔。阳光照在上面，星星点点的闪着，让人不舍得踩上去。天空很蓝，漫天的明艳滴翠，仿佛随时会淌到人们头上。

风轻吹过来，树上响，脚下响，一片淅淅簌簌，细碎而恬淡。

饭桌上，李唐悄声问孙凤，有没有对哪个大学有意向。

孙凤说了肥城大学，但随即心里暗自轻叹，无数的担忧与不安，几乎让她的眼睛透不出光来。“可是我的成绩没把握，而且不知道我家人让不让我去那么远的地方。”

众人都十分不解地望向孙凤，何琪开口道：“肥城还远？这是我们本省的大学啊。而且咱俩不是都约好了吗？一起报肥大。”

孙凤心里怨气陡起，在自己家人眼里，清水县都是远的。况且，肯不肯让我上大学都是问号。虽说当时周蕙答应了自己，但也是以自己和齐啸成婚为前提。每次想到这里，她的心就仿如坠了铅块，沉了下去。此刻又是一阵窒息感席卷而来，堵得她炸酱面变成了草，竟再也无法下咽。

静了一会儿，李唐再次小声对孙凤说道：“别忘了你答应过我的事，咱们该清账了。”

吴城可以包容孙凤，但无法忍李唐，他斜瞅着后者，挑衅道：“咋地？考了个试，得了个奖，就得全世界围着你转啊？你可别忘了，孙凤一直都有健忘的毛病。”我的花还没有开，闲杂人等不准围着我的园子转。这是他没有说出来的话。

跟以前一样，李唐依然无视吴城，继续说自己的，“孙凤，咋不说话呢？咱们该清账了，别装糊涂啊。”

吴城一拍筷子，“有完没完了，没见孙凤不愿意搭理你，没皮没脸的。”

孙凤见李唐脸色开始发僵，赶紧安抚他，“我记着呢，记着呢，你定吧，这几天晚饭，中午饭，都行。”

吴城一听，脸色慢慢变了，仿佛正在调制的鸡尾酒，一滴罗曼尼下去，渐渐泛了紫。他愤愤地问道：“孙凤，你，你到底什么意思？”

孙凤有些发懵地看着吴城，眨巴眨巴眼睛，不解地问道：“我跟李唐早就约好了的，不管谁进全省前五，都要一起吃顿饭庆祝。怎么了你这是？”

吴城唰地站了起来，把筷子往饭盒里一扔，盖子一盖，“行，你去吃吧，别噎着。”说完，单手拿着饭盒，一甩一甩地走了。饭菜的汤汁顺着缝隙流出来，画着均匀的弧线，跟随着他的脚步，甩了一路。

孙凤愣在那里，不明所以，更不知道该怎么办。正踌躇间，就听李唐说：“既然让我定，那就今天晚饭我们去砂锅居好吗？但只能是我们俩个，否则不算数。”

李唐说完，看向何琪和孙玟。

何琪马上表态，“我晚饭跟孙玟还有我弟一起吃，不讨你嫌。”

晚饭时候，李唐站在一班门口叫孙凤。孙凤站起来，也没敢回头看吴城，便慌慌张张地径直走了出去。

吴城看着二人离开，忍着没跟上去。他走到窗口，心沉沉的看着下面。不一会儿，就见李唐孙凤从楼里并肩走了出来。

他心里突然一阵刺痛，便转身坐回到座位上，一时间六神无主。呆了片刻，又站起来走到窗户那里去看，那两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吴城心里难受，恨自己总是没有勇气，又没有耐心，思量着应该怎么做才能挽回。他也没心思去吃饭，就呆呆地在班级坐着，想看看孙凤到底什么时候会回来。

到了砂锅居，进门前李唐特意回过头去查看，见并没有人跟着，这才放下心来。

砂锅很烫嘴，孙凤一小点儿一小点儿地嘬，吃的很秀气。微黄的灯光下，她微张着红红的嘴唇，低垂着长长的睫毛，粉嫩瓷白的脸，有一抹民国电影画报的韵味。

李唐看得一时有些发呆，觉得自己愿意一直这样看下去。

孙凤抬起头，见李唐盯着自己，就笑着催他,“你发什么呆，快吃啊，一会儿还要上晚自习呢。”

孙凤一说话，李唐回了神，尴尬地赶紧从砂锅里舀了一勺子，也不管是什么就往嘴里送，谁知汤汁滚烫，他被烫得一下子跳了起来。

孙凤赶紧把水递给他，他含着水，鼓着嘴巴，眼里全是尴尬的笑，腼腆得像个小姑娘。

无端的，孙凤心里就忽悠一动，很想上去用手摸他的嘴唇。她恍了神，又觉得自己的想法很荒唐，一时有些不知所措，便低头不停地吃，来掩盖自己的慌乱。

两人都再想不起该说些什么，只是吃的自己从里到外都变得滚烫。吃过饭出来，李唐看时间离晚自习还有十几分钟，便跟孙凤商量，“我们在街上走一走，消消食，好吗？”

十一月的江市，这个时候天冷飕飕的，并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孙凤本打算饭后赶紧回温暖的教室去上晚自习，但看着李唐期待的眼神，她无缘由的不想拒绝，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李唐立刻灿烂地笑了，一把抓过孙凤的手，攥紧，然后一起放进自己的大衣口袋。

手被抓住的刹那间，孙凤脑子一下子变成了空白，随即被施了傀儡咒般，跟着，走着，什么也不想，什么也想不起来。

而李唐同样紧张得手足无措，脑子里白茫茫一片。

路灯，莺莺的黄，往远处望去，犹如无数个月亮挂在树梢上。

李唐慌张地说不出话，孙凤则是没有脑子的傀儡，于是，两人一起被沉默密密地包裹起来。

有些风，树枝簌簌地摇动。有车迎面而来，有车呼啸而去。街边店铺的窗户吱吱做响。两双鞋摩擦着地面，噗嗒，噗嗒。蜜糖黄的路灯下，两人脸上布满暖色。他们走到街的尽头，折转方向，横过了马路，沿着一中的院墙往回走，那是学校大门的方向。

大衣口袋里，李唐细长的手指，仿似布满吸盘的章鱼触手，将孙凤的手紧紧缠住。

沿着院墙走了十几米远，那里有一棵大树，树身在院墙里，却如好奇的孩子，歪了头探到墙外来。树叶还没落光，依然因着一阵风，悉悉索索地往下落。

两人走过那树的时候，孙凤的头上就落了这么两片树叶，黄色里晕着点子绿。

李唐看着孙凤顶了两片树叶，就停下来，看着她傻傻地笑。

孙凤不明所以，睁着一双黑沉沉看不到底的大眼睛，傻萌萌地望着李唐。眼神碰撞，火花熠熠，李唐的心忽地就如风筝一般荡上了天际，他突然抬起手，扶住孙凤的后脑勺便亲了上去。

那个瞬间，孙凤只想到了两个字：触电。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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