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集悲歌》——脱北故事 第十章

漂泊半生都在捡地上的便士,猛然抬头却看到了夜空中的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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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姜延喜的双面人生

朴根熙生病了,他躺在床上高烧了整整一周。这七天里,他发烧退烧,再发烧再退烧,反反复复地折腾着,身体早已经被汗水浸透,衬衫湿答答地黏在皮肤上,头发也乱糟糟地水洗一般。这七天里,他像死人一般躺着,滴水未进。这七天里,时间像好几个世纪那样漫长,虽然身体疼痛难受,他却不愿意从这场病中醒来。如果可能,他多希望时间就此停止,等到他可以有勇气去面对这一切了,等到他不再觉得真相是那么痛苦不堪,等到他不再认为自己那么伤心绝望的时候,时间的齿轮再转动就好了。

他,多希望可以这样啊……

那女人烦恼了两天,是的,仅仅只是烦恼了两天便跟他联系了。这是根熙已然预料到的,知道她会很快来找他,毕竟那女人始终生活在贫困线中,一辈子也不见得可以拥有那么一大笔钱,肯定会动心就是了。只是让他感到意外和震惊的是那个真相,他一直想要探究的真相竟然是那么残忍,令他难以接受。

两人约在了烟集河畔。不知道是否和阴天有关,那个傍晚的烟集河灰濛濛的,没有生机,就像他当时的心情一样压抑难耐。在他还没开口之前,章怀然先抱着肩膀问他是谁?缷了妆的她看起来病恹恹的,脸色腊黄,嘴唇泛白,唯有眼睛清亮有神。

“好歹得知道你是谁才公平吧!”

看样子,她的思绪还有些乱套。也是,对她来讲他完全是陌生人,就这样冒然然闯入她的生活,任谁也不会把过去的秘密轻易全盘托出。要知道,这可是一件很冒险的事,搞不好会赔上自己的性命。但他在请求对方吐露真相之前,已经先有诚意地做了表示,不但以数倍的价格包了她一阵子,还把那么一大笔钱的银行卡放在她那里并告诉她密码,稍有点脑子的人都不会去怀疑对方的真诚吧,那她还有必要去怀疑他吗?

“你保护凶手的原因是什么?”根熙反问道。

她被将了一军,顿时哑口无言。根熙倚在车身前,低头掏出香烟和打火机,他燃起一根烟吸了起来。吐出烟圈儿后,语调平板地对她说道:

“我们只是各取所需,我需要名字,你需要金钱。”

这似乎戳到了她的软肋,她突然轻轻地笑了。听到笑声,他抬头看向她,眼底有一抹难以觉察的异样闪过。

“我是很需要钱啦,这点我承认,可是你说话好直接,我竟然觉得自己很无耻。”

“我需要名字和你需要金钱是一样的迫切,如果你把这份心情理解为无耻,那么我们就是目标相同的一类人,难道我们彼此需要的东西在你看来是件很丢脸的事吗?”

“好吧,可能我表达有问题。”她只好这样说。

“那你还有什么犹豫的。”他直白地说:“已经联系我了,不就是准备把名字告诉我吗?”

“你会后悔的。”她话锋一转,突然对他这样说道。

“我为什么会后悔?”他觉得她的话很可笑。

“知道名字后,你一定会后悔的。”她盯着他的眼睛,加重了语气,似乎想再次确定一下,于是又问他。“那个名字会让你后悔问了我,即使这样,你也要知道吗?”

“对,我要知道。”他很确定地告诉她,用很肯定的语气斩钉截铁地说道:“而且,我绝对不会后悔,你只需要告诉我名字就好。”

“你真的会后悔的。”她垂下眼皮,沉默了一会儿,又低低地,好似呓语般地说,就像是说给自己听的。

“你可以说了吗?”他只想立刻知道答案,根本不想听她墨迹。

她深吸一口气,像下了好大决心似地终于吐出了那个名字。

“姜延喜。”

“什么?”他以为自己听错了,本能地皱了一下眉毛。“你说谁?”

“我说是姜延喜,她是凶手。”她略微加大了音量。

空气中有片刻的沉默,两个人都在看着对方。但光线很暗,章怀然看不出他的表情,亦猜不透他的情绪。

“姜—延—喜。”他低低地重复着她的话,心脏像被豁开了一个口子。

“她不是故意的,只是当时太冲动了。即使她的为人实在不怎么样,也不至于恶劣到会杀人的地步。”她急忙替姜延喜辩解道:“你能来问我,证明你知道我了解真相不是吗?那么你应该听听整个事件经过吧。”

他扔掉烟头,用鞋底踩了踩,重又燃起一支吸了起来。他没有说话,她知道他是默认了。

她告诉他,自己和丈夫当年一起卖烤地瓜时认识的金南修和姜延喜两口子。那时,金南修经常在他们这里买烤地瓜给女友吃,如果他不来,延喜就会自己出来买,一来二去就这样认识了,渐渐成了好姐妹。在她的印象中,他们两口子看似非常恩爱,但是也非常不般配。因为金南修是医科大学生,长得一表人才,前途也是一片光明,而姜延喜只是一个爱慕虚荣又见不得光的妓女。那时候,经济上好像全靠延喜平时做妓女的收入来维持,毕竟金南修还只是个穷学生,根本不赚钱。她不忘告诉他,自己后来也受延喜的影响走上了卖淫这条路,这职业来钱快,还不那么辛苦,比卖烤地瓜强多了。她还说,延喜用赚来的钱给金南修交过很多次学费,只等着他研究生毕业后可以娶自己。但是好景不常,延喜突然变心了,她喜欢上了有钱人让金南修知道了,她在那种环境下很容易认识有钱人,也很容易扭曲价值观。他们的感情出现了矛盾,争吵成了家常便饭,她说自己目睹过好几次他们吵架,甚至打到一起,都是她给拉开的。当然,她也会劝劝延喜,让她和南修好好过日子。但延喜说早已过够了这样的苦日子,比起吃了上顿没了下顿,更喜欢有钱人衣食无忧的精致生活。

讲到这里,她忽然停住了。沉默半晌,人才有些矛盾地自言自语道:

“我真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为了钱竟然要去出卖他们,也要去出卖自己。”

根熙虽然表面平静,但内心已经翻江倒海。见她话讲一半忽然停下来嘲讽自己,本想安慰几句,但他实在没有那份心情,只想追问事情经过。

“那么她为什么要杀你丈夫?”

她呼出一口气,继续她未说完的话。

“这都怪我家那个死鬼。他混迹延吉这么多年,练就一个本事,是不是脱北者他一眼就能看出来。这些逃亡的人深怕被举报遣返,所以都心虚,特别怕见生人,举手投足都流露着不自信。延喜用她那不太流利的汉语向我们买烤地瓜也要左顾右盼,畏首畏尾时,我家那个死鬼就知道了她的身份。”

“怕见生人还能做妓女吗?”根熙模糊地想着。

她似乎看出了他的疑惑,于是解释说:

“延喜做妓女的那份工作是金南修亲自给找的,客人也都是金南修精挑细选的,对方身份没有百万以上根本入不了他的眼。每次价格谈拢之后,他才会骑着自行车驮着延喜去客人指定的宾馆,然后他就在宾馆外等着,完事儿后再接她回家。不过延喜有那个资本,她长得好看,我就不行了,所以挑不了客人。老实讲,延喜钱不少赚,但也架不住金南修挥霍呀,又学费又生活费,还动不动请老师同学吃饭的,听说他考研时还给老师送了份大礼呢,这不都是延喜赚的辛苦钱嘛!我家那死鬼知道延喜有点钱,威胁她要点保密钱,不给就要举报人家的脱北身份,可是他要钱的时候又临时见色起意强奸延喜。”

根熙听到这里时,有些错愕地问:

“你丈夫强奸了延喜?”

“差一点……有那心思,没有成功,当即就和我家那死鬼反抗起来。后来金南修回来了,我恰巧也去找延喜就给碰上了,人家年轻力壮的,死鬼根本打不过他,就开始乱说话威胁延喜和我……”说到这里时,她有短暂的停顿,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她下意识地咬了咬嘴唇,终于又开口了。只是再开口时,她的声音变得有些微微发颤。“说要把姜延喜和我一起都给举报了,还说不在乎自己的媳妇被抓走,反正是只不会下蛋的母鸡。”

他认真地听着,结合着万晨给他的资料,章怀然确实是个脱北者,到中国后被蛇头以四千元的价格卖给了她丈夫,一个汉族人,因此她也有了新名字章怀然。此时,她眼里含泪了,但再说话时的语气却突然变得轻松起来。

“我们这样的人很抱团儿的,因为梦想是一样的,所以在异国他乡可以成为朋友、姐妹、兄弟或是家人。”

他没有回应她的话,只是听着。

“我和延喜一听都吓坏了,但我只会哭,什么也做不了,我真是太没用了。而延喜却怒火中烧气得要命,她和南修两个人与死鬼扭打在一起,死鬼在与金南修纠缠时,延喜忽然转身去厨房拿了一把刀出来,对着死鬼就一阵乱砍乱捅,人很快没了反应。”

“后来呢?”他问。

“后来……后来金南修就把死鬼拖到河边去了。我可以救他的,他当时还有呼吸,但我不想救他,他对我的不在乎和那句不会下蛋的母鸡伤了我的心,所以我很庆幸他死掉了。而且他也是买我强奸我的人,对我也不好,还经常打我,我一点也不爱他。但很快金南修觉得把一个死人扔在河里不妥,会被人发现。于是我们又奋力将他拖到一个偏僻的桥底下,在那里挖个坑给埋了。因为这件事,我们每个人都造得灰头土脸,筋疲力尽,见面也是无比尴尬。权当是为了保护各自的颜面吧,没过多久,金南修便带着延喜离开了,我们彼此祝福,就此失去了联络。”

为证明自己所言非虚,她还故意告诉了他埋尸地点。说完后,她似乎听到了一声他轻微地叹息,然后手指一弹,烟灰掉落进草丛中。再然后,他又猛吸了一口烟。

“她平日里经常去教会,这件事你不知道吗?”他发出了疑问。

她似乎愣了一下,慌忙补充道:

“是,她是去教会啊,因为她的关系,我也动不动就去呢。据说只有这样做了,上帝才能原谅我们的罪,死后才会去天堂。不过,那次分开后,我也不再去了,但依然和那里的老牧师有联系,我后来知道一些关于延喜的消息几乎都是从老牧师那里听来的。”

“是吗?”

他轻轻地问。虽然只是轻飘飘地两个字,吐出来后却让她莫名地心虚起来,心脏在胸腔里“咚咚”不止,撞得她头都跟着晕乎乎的。他这是相信她说的还是不相信她说的呢?

“嗯。我从老牧师的嘴里断断续续地知道他们后来结婚了,只是依然总吵架啊。吵架的原因无非是延喜不安分,动不动出去找别的男人,好像还因为这事被对方老婆报复差点烧死呢。听说那次她身上烧得都没几块好地方,只有脸还可以看。没过多久又听说金南修婚内出轨了,傍上了一个大企业的千金还是大政客的公主,但其实就是姜延喜总不正经,金南修多次试图补救婚姻都未果才这样做的。两人原先还有个孩子呢,可延喜嫌碍事儿就把孩子打掉了,这彻底伤了金南修的心,于是两个人就谁也不管谁了,都各玩各的。最后一次听到他们的消息也是好多年前了,说金南修与她都又各自找上了别人,好像也都挺有钱的。尤其是延喜,说她不知用了什么手段勾搭一个特别有钱的富二代。但是因为延喜的情史太乱,情夫太多,导致她最后被其中一个前任雇凶杀人报复,听说给活活烧死了。”

她说得痛心疾首,恨铁不成钢。说完后,她还不忘总结性地说了一句:

“延喜好像天生跟火犯冲,一次因火毁了容,一次因火丢了命。”

“前任雇凶杀人这种事你是怎么知道的?”他问。

“这个嘛……”她略有犹豫,似乎思考了一下才说:“时间过去太久了,我竟然忘记听谁说的了,看我这记性,可能是当年她家的邻居告诉我的吧。”

“你说的那位老牧师叫什么名字?还有你们经常去的教会在哪里?”

“我都忘记老牧师的名字了,只知道姓吉。还有,他早死了,死很多年了。至于那个教会……呃……我记得是临时租的场所,没有固定地点的,后来都不知道搬哪里去了。”

人不在了,死无对证。而且他认识她时,她所去的教堂里也没有姓吉的牧师。

数不清这是第几根香烟了,他吐出的烟雾与迷濛的夜色缠绕在一起糊住了他的眼睛,却把一滴泪水赶出了眼眶。他低下头的瞬间,那滴泪水毫不留恋地离开了他,滑落进地上的草丛里。看来他永远都不会爱上哭泣,泪水真是个自私的东西,离开的时候竟然就那样冷冰冰地将所有痛苦留给他独自承受。

“知道人为什么会流眼泪吗?不是因为你有多悲伤,而是因为眼泪觉得你不再值得它去爱了。”这是妻子曾对他说过的一句话。

“总之姜延喜确实杀了人,但毁尸灭迹是我们三个人一起做的。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追究这件旧事,显然不是为了绳之以法。你问我保护凶手的目的是什么?其实很简单,我一直想要摆脱掉死鬼,姜延喜帮我做到了,我很感谢她,很自私的想法。”

他突然间不认识妻子了,对他完全隐瞒情史与之前的种种经历。妻子是如何做到与他在一起的同时又与金南修见面而做到面不改色,泰然处之的?想到这里,他的心开始剧烈地翻腾起来。

“对了。”她忽然想起来一件事,刻意提醒他道:“延喜她始终有写日记的习惯,你想了解更多,其实也可以翻看一下她的日记本。”

两人分开后,确切地说是朴根熙的车子离开后,她才转身独自走到了河畔这一边的树林深处。那里停靠着一辆黑色宾利轿车,见她走过来,车窗被摇开了,是朴贤吉。

“都照您的话跟他说了。”章怀然战战惊惊地说,然后毕恭毕敬地递上根熙给她的东西。“这是他给我的存折,我一毛钱也没动。”

朴贤吉没有搭腔,只是接过存折看了一眼便轻飘飘地扔了出去。然后,他开口了,但声调平板没带任何语气。

“当作辛苦费买点补品吧,请不要再让我的儿子见到你,不然我会把你送回北边。”

她还没来得及回答对方,车窗便合上了,很快车子消失在了黑暗中,只留下了她一个人孤伶伶地站在那里。

朴根熙用一己之力,真的挖出了一具白骨。章怀然说的那个地点相当隐蔽,桥上几乎没有过往车辆,更不要提行人了。把一具尸体埋在这里,哪怕再过几十年也不会有人发现吧。他从中午挖到了日落西山,等到一弯新月在夜空中若隐若现时,他的铲子终于碰到了硬物。他赶紧丢掉铲子,上前用双手小心掀去土壤,于是,他看到了一颗完整的骷髅头。接下来,胸骨、肋骨等等都一一呈现在他眼前,不用再挖下去了,他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有些泄气地脱下了手套,目光呆滞地望着那具遗骸。他无法解释自己的混乱心情,也根本无法消化这个荒诞故事,他必须得用自己的力量去求证。多年的人生阅历告诉他,不能轻易相信任何人说的话,除非这人是你的至亲好友。

章怀然有提到日记本,这是一个很有利的线索。即使担心抓把柄,未必会把这件重大事情写进去,也会去记录生活中的点点滴滴,至少那里面的内容可以证明章怀然告诉他的那些故事的真实可信度有多少。可问题是那些日记本在哪里呢?他从未见过,亦不知道妻子有写日记的习惯。他本能地想到了金南修,那人还会留着这些遗物吗?亦或是早已经销毁了?毕竟不是谁都喜欢留着旧爱的东西在自己手里,何况人家早已再婚。如果他能得到那些日记,就有可能会知道一切真相了吧?

他被章怀然讲述的那个故事给深深刺激到了,暂时没了理智,变得太冲动,尤其在挖出那具白骨时,思想更是混乱不堪。深更半夜回来对他本是常有的事,但这次他是拖着那条本就受伤的右腿回来的,难怪木讷天真的小玲会起疑心。

小玲一开始就觉得不对劲儿了,因为他当时就不太正常,苍白着脸,手捂着受伤的那条右腿膝盖一瘸一拐地拖着沉重的身躯走进来。问他怎么了也不搭腔,人直接瘫软在沙发上睡着了,第二天一早她发现根熙依然在沙发上躺着,还是先前那个姿势。

“先生……”她小声叫了叫他。

他身体动了动便醒了,有些疲惫地问她几点了。她告诉他早上七点了,已经睡在沙发里一个晚上了,问他要不要吃点早饭回卧室继续睡。他揉了揉额角,说只想睡觉,不要打扰他,但回卧室之前有交代她,让她拜托孙秘书这几天多照顾果果一下,因为狗丢了心情很不好。

原本以为再多睡一天也就没事了,可这一睡就是七天七夜,今天早上她端着早饭送进房间时叫他不醒,推他也没反应,这才觉得事情严重了,于是赶紧通知了孙秘书。

孙秘书用最快的速度赶来松林洞,用手一探,额头像火球一样烫。她又拍拍他的肩膀,试图叫醒他,人确实像小玲说的那样连反应都没有,再看他那张苍白的脸,干燥的嘴唇,湿答答的头发以及快而浅的呼吸,只好通知朴贤吉。老爷子听到消息的第一反应就是在心里对儿子痛骂了一句没出息的东西,不是半夜里掘尸,就是半夜里爬人家窗户。然后,他嘱咐孙秘书将他送去医院。

“去医院恐怕会上新闻。”孙秘书提醒。

也是,延吉太小。本来新闻媒体就闲得天天喝茶,只剩下了聊聊明星八卦,如果朴氏企业的泡菜王子生病进医院被传出去的话,媒体记者一定会加班加点地通篇报道,免不了又要捕风捉影一些事。当年便是这样,因为儿子爱上了一个通体纹身的怪异女人,媒体就抓住了这一点不停地轮番报道,说什么儿子有特殊嗜好,才会对这么一个满是纹身的另类女人着迷。甚至连那个女人之所以有纹身,是因为一场大火烧损了她部分皮肤的事都被挖了出来,添油加醋地编造那女人的身世经历,每一个版本都说得有鼻子有眼。儿子误掉进深坑截掉小腿的事也一样,媒体的猜测五花八门,说什么的都有,还把公司和家里堵得水泄不通。想到这里,朴贤吉又在心里骂了儿子一句,只好吩咐孙秘书:

“那么就给南修打个电话吧,让他去看看。”

金南修并不喜欢朴根熙。但碍于朴贤吉,他只能拎着医药箱硬着头皮去了新昌里。

朴根熙软塌塌地瘫在床上,虚弱得形同死尸。金南修先用瞳孔笔照了照,然后给他测了血糖,做了听诊,量了血压,又量了体温,不忘回头问小玲根熙这期间有没有去过卫生间。小玲摇摇头说不清楚,只回答:

“先生回来后就是不吃不喝一直睡。”

孙秘书低声问怎么了,金南修也低声回答,说他血压太低,心率又太快,怀疑除了低血糖还脱水了。他给根熙挂了输液和退烧药,静推了高浓度的葡萄糖,然后又翻了翻医药箱。很显然,他对朴根熙的病况预估不够。

“严重吗?”孙秘书小声地问。

南修刚才测血糖时发现根熙的血糖太低了,低到很有可能随时诱发癫痫,他身边没有急救抗癫痫注射药物。他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手表,距离推葡萄糖已经过去了五分钟。

“再过五分钟,我会测下血糖值看看有没有升上来,升上来就没事了。”

他回复她说,然后掀开根熙裤子的一角,发现断腿处有伤口且已经发炎。

孙秘书也看到了,暗自惊讶,赶紧问了一句要不要紧。金南修仔细看了看,说没事,做消炎处理就行。

五分钟后,南修重新测了血糖,数值升上来了,本来苍白的脸现在也渐渐有了血色。南修担忧的癫痫症状并没有出现,血糖回升,警报可以解除了。他舒了一口气,抓起身边的听诊器又做了听诊,再次量了血压,确认下生命体征。

根熙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依稀看到了金南修。

此时,南修正在给他的输液袋里推抗生素,见他醒了,转头一连串地问着:

“醒了是吗?现在感觉怎么样?看我模糊吗?恶心吗?头晕头痛吗?心还慌不慌?”

根熙眨了眨眼皮,发现真的是金南修后,他突然挺起身子,抓住了南修的肩膀,用力将他拉向自己。这个举动把南修手里的注射器碰掉了,也把守在一旁的孙秘书和小玲给看傻了。

根熙眼珠子死死地瞪着他,拼尽全力,对他咬牙切齿地骂了一声:

“狗崽子,你这个满嘴只会放狗屁的狗崽子。”

南修先是一怔,发现被骂,瞬间恼了,他生气地推开了对方的手,什么也没说便离开了房间。根熙无力地倒在枕头上,他被推得天旋地转,眼冒金星。孙秘书见状,也不好说什么,赶紧凑上前关心地问他:

“副总,你是醒了吗?”

根熙转了转眼珠儿,疲惫地合上了眼皮,他又昏睡了过去。孙秘书转身快速走出房间去喊金南修,追问根熙的情况。

金南修心里头憋着怒火,但又不能向孙秘书发作,只能语调平板地解释说人已经没事了,让老爷子放心。孙秘书听后如释重负地舒了一口气,微笑着说:

“谢谢你,真是辛苦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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