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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上河图》 ——百年苦旅 第一卷 《上海滩浪滔滔》第十二章 老五门 (乙)
老五门(乙)
成爷真的是其貌不扬。脸上甚至全身都铭刻着青年时期那段特殊年代的历经劫波和千辛万苦。张师姑曾经总结过成爷的相貌和气息:一个人,如果吃过太多的苦或者经历太多复杂,一定会“破相”,但是这种破相在个别心智能量强大的人身上,反而可以修炼出更加强大的自带“风水”,这也就是为什么有些明明已经进入化境的老艺术家和老道士、老和尚,看起来其貌不扬甚至有一点儿猥琐的原因……
成爷青年时期的样貌,可以从香港大导演徐克导演的电影《棋王》里窥见一斑。但是,成爷是非常难得的、可以让人一下子有安全感并且愿意打开心扉的倾诉对象,当然首先是要能见到这位北京城里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奇人,同时还要看他有没有时间……
吴三爷是非常愿意和成爷一起聊天的,况且聊到中午的时候,成爷一高兴也会进到吴家的厨房,或者做一道大蒜拍黄瓜,甚至是乱拌洋葱炸花生米调老虎酱,再或者煮一碗面,亦或是做一条花鲢鱼,总之都是最普通的家常菜,但是都会极其入味儿,极其落胃。美食家吴三爷和吃货儿子已经有几次了,都会把出菜的碗碟舔得干干净净……
吴三爷在成爷面前曾经表示过,虽然上海滩老五门是古董界最强大、最神秘的幕后力量,但是惊人力量的背后,却都是老五门每一位相关人员所尽心尽力燃烧自我的能量。例如他的父亲吴静园老先生,其实就是“老五门”法坛上的一个祭品。当然还有张閗光先生的二弟等人,在湖北省黄石市押运抗日重要物资时,遭到日军伏击而血战到底,惨死沙场。
上海滩青帮头子金九龄刻意搬到吴静园先生家的隔壁,当然是因为别有所图,更是源于受到了其老先生黄金荣地唆使。
黄金荣早些年是无意间踏入了老五门的纷争。黄金荣(1868年12月—1953年6月),又名锦镛,出生于江苏省苏州市。黄金荣与张啸林、杜月笙并称“上海三大亨”。1892年在上海法租界巡捕房做巡捕,直至升为警务处唯一的华人督察长。他通过紧密勾结英法官僚、朝廷官员、政客和亡命之徒发展封建帮会势力,成为上海青帮最大的头目,门徒多达1000余人,操纵黄赌毒等罪恶勾当。
1880年黄金荣13岁的时候,其父原衙门捕快黄炳泉由苏州迁到了上海。他们在上海安家的地方是南市张家弄猛将堂,后来黄父又在隔壁开了一间“悦来茶楼”。
以后两年多的时间,黄金荣就在城隍庙他姐夫的裱画店“萃华堂”跟着赵巧手大师傅学徒。几个月之后,黄金荣在豫园九曲桥附近无意间救了青帮“通字辈”弟子“签子福生”陈世昌,从此经常不务正业地和他们一起偷鸡摸狗,混迹江湖。赵师傅就活生生被黄金荣气得半死,姐夫邹小海对他也隐隐表现出了些许厌恶,却也只能听之任之。
黄金荣全然没有将这些放在心里,反而变本加厉地出去厮混。一次连续几天,黄金荣跟着陈世昌和手下的几个小流氓到小北门的赌场去吆五喝六,结果两人最后都输得精光。穷极生奸,狗急跳墙,陈世昌和黄金荣就开始阴谋策划一出“仙人跳”,要从姐夫的萃华楼身上“放血”。
几天后,有藏家来“萃华楼”取走已经装裱好的字画,黄金荣表现地异常殷勤,打招呼、验看、收钱、开具票据(他的毛笔字写得很好)、东西打包装好,然后礼送出门。黄金荣目送藏家走出去不远,正准备转身回萃华楼,突然听到藏家一声惊呼:有一个矫健机敏的身影,一把夺去了藏家怀里的字画包裹,拔腿就跑!
按照行内的规矩,书画珠宝等古董,只要离开了店家,天大的事情都毫无牵扯,黄金荣完全可以坐视不管,但是只见他奋勇向前,一边大喊捉贼一边一路急追,眼看着追进了城隍庙附近的一条里弄,两人停下脚步,前面跑的呢自然是“签子福生”陈世昌。只见他气喘吁吁地问到:“阿荣,等一会儿你怎么回去哦……”黄金荣也是一边喘气,一边拔出特意藏在身上的刀子,咬住牙往自己的左臂上硬划了一刀,鲜血直流,他喘口气对陈世昌说道:“福生哥,你先走,把东西处理了,我们晚上见面再聊吧!”陈世昌倒吸一口凉气,不禁佩服地说道:“好的阿荣老弟,我先走,你多保重!我们晚上见!”一转身消失地无影无踪。
黄金荣捂着胳膊,一瘸一拐地回到了萃华楼,藏家和姐夫还有赵师傅一干人等都在焦急地等待着,大家看他两手空空又是这般模样,心里面都明白了几分。藏家长叹一声,懊恼地只能自认晦气和倒霉,临走前还给了黄金荣一块大洋,感激他见义勇为,拼死相助。
姐夫邹小海也对黄金荣此次的表现赞赏有加,特地给了他几天假期,让他好好养伤。晚上黄金荣就和陈世昌在老地方相聚了,陈世昌销赃得了几十块大洋,有酒有肉有点心有女人地盛情款待他一番,并由衷地表示对黄金荣高看一眼,将来金荣老弟必定非池中之物……
“萃华楼”裱画店已经在上海城隍庙经营了祖孙三代人了,姐夫邹小海和赵巧手师傅技术精湛,又肯下功夫,业内口碑很好,多年的老主顾很多,老火门张家也会经常照顾“萃华楼”的生意,彼此之间已经很熟络。老五门的《清明上河图》已经近百年的时间没有精整过了,张閗光先生的父亲就安排两名得力手下一起把画儿护送了过去,并特地嘱咐赵巧手师傅务必要做“高价精品工儿”。
赵巧手是第一次看到这幅《清明上河图》,他仔仔细细看过这幅画的所有部分,保存基本完好,问题不大,只有几处裱缝儿需要粘一下,有几处虫眼儿补一下,再有几处鹅涟需要清洁清洁。
第二天中午,赵师傅忍不住对邹小海说到:“少东家,我快六十岁的人了,裱工干了四十几年,明清和南宋院体书画也做过差不多五百左右件儿,也可谓见多识广了。但是老张家这一幅《清明上河图》绝对是国宝级的秘藏本,您看这幅画儿可还是原装的宋代原裱绫子,看做工而且应该是皇家工儿……再看看这笔墨画功、还有这些个印款儿,哎哟哟,大开眼界,大开眼界哦!绝对是海内孤本哦……”
姐夫邹小海也赶忙仔细看过了,顿时吓得大气不敢喘,连声说道:“这个东西绝对不是凡品,这可是老祖宗留下的国宝哦!”他连忙布置店里上下,加强戒备,如临大敌。
早已经“身在曹营心在汉”,并且处处留心的黄金荣获知了这个情况,第一时间就打起来坏主意。他又找到了陈世昌合计起来:“福生哥,送画儿的两个人极其精悍,一看就是练家子,我们这次一定要多准备几个人手,一定要把场面搞乱、搞大,让对方误以为是仇家寻仇报复!
陈世昌说道:“阿荣老弟,邹姐夫和你师傅都看好的东西,一定特别值钱。外滩上有一间最好最大的古董店,门口蹲着两尊石狮子,名字叫“奎星堂”,他们家专门做官府和洋人的生意,东西送到那里去,他们一定会给我们一个大价钱!”
两人一番密谋得当,到了取画的那一天,陈世昌就安排了六个小喽啰埋伏在萃华楼附近,并一一叮嘱了行动计划。上午九点三十分,却只来了一位上次的壮汉过来取画,黄金荣故意装作很忙,一直躲在店里的后面,干脆就没有露面。
那人小心翼翼地验看了《清明上河图》的各个方面,然后满意地笑了笑、点点头,付讫洋钱,开具“钱货两讫”的字据,东西包好,便告辞出了门。姐夫邹小海和赵巧手师傅陪着殷勤小心送他出了门,目送他远去,两个人不觉擦了擦额头上的汗,长吁了一口气:“唉!都说大活儿赚钱,可是太累心哦……”
那人走出去不远,突然路边冲过来六个人,紧紧地抱腿抱腰抱胳膊。却只见那人几个手肘击打,直踢侧踹,打飞出去了三个,结果他们又死命地冲过来,把那人又拼命地紧紧抱住、丝毫动弹不得,这时旁边突然又飞奔过来一个人,劈手夺去了那人怀里的包裹,稍纵即逝。
姐夫和赵师傅见状立马连滚带爬地冲过来解救那个人,却只见那六个小流氓一声胡哨,刹时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姐夫和赵师傅急急忙忙扶住了那个人,吓得脸都白了,结结巴巴慌不迭地解释道:“大爷!大爷!!我们可不认识刚才那几个小青皮哦......这是要死哦……我们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哦……完了!完了!完了!!这真是要死了……”
那人倒是镇定自若,不慌不忙地笑了笑,没有说话。
这陈世昌抱着包裹,急于销赃,一路跑到了外滩上,在一家朱红廊柱,金色琉璃瓦的豪华铺面的台阶上停了下来,只见古董店的大门口金碧辉煌,两边各有两尊福建惠安的精致石狮子,大门上面高悬着“奎星堂“四个富丽堂皇的鎏金大字,右侧是洒金大红纸上毛笔写着“明清大家字画”四个瘦金体。
陈世昌哆哆嗦嗦强作镇定地进了门:大堂正中是几排博古架,博古架上是瓷器、牙角器、铜器、玉器等古玩杂项,四面墙上是历朝历代的名人字画,整体感觉和“朵云轩”、“荣宝斋”有几分相似,贵气逼人。地上铺的都是木地板,人走上去寂静无声,店里上下的伙计们全部穿的都是黑色杭稠长衫,透着精明强干。
一个小伙计上前接了陈世昌递上来的木盒子,上眼一看是明中晚期的紫檀象牙宫廷作,上刻“钤山堂”的款识,连忙叫出来了二师父。二师父左手端着一把紫砂手把壶走了出来,他先仔细看了看盒子,瞳孔中不觉精光一闪,略一迟疑,忙取过毛巾擦干双手,遂打开了盒子取出画来,又仔细看了看画,马上吩咐大伙计请出来六爷掌眼。六爷穿一身笔挺的英式西装,带着金丝眼镜,手握一挂名贵的明代朝珠,不怒自威,气势逼人。他慢慢地踱步出来,他也仔细地看过画和盒子,不觉大吃一惊,再看一看陈世昌浑身上下的青皮瘪三的德性,心里顿时明白了几分。
只见他长长地咳嗽了一声,伸手给自己的右手带上了一枚古怪狰狞的龙首大板戒指,然后瞬间眼中寒光暴闪,突然右手一个重重的反手掌痛击在了陈世昌的面门之上。陈世昌冷不防一个拔萝卜倒栽出去,这时早有四个伙计围在了他的四周,一把把他扯住了,生怕他磕碰坏了满架子上的古董。陈世昌满脑门子的金星璀璨,鼻梁骨也断了,他刚刚本能地从嘴里吐出来两颗门牙,店里的两名伙计冲上前不由分说揪住他便打,一边打还一边堵住他的嘴巴,不许他出声音……
这时,有两个人推门而入。原来是老火门张家的人,今天早就已经隐身在了“萃华楼”的附近,其中的一个人就是几天前一起去送画的第二位壮汉。他们分两处隐身,清清楚楚地看到了那样一番抢夺,却不现身出手,而是不慌不忙地一路跟着陈世昌,到了“奎星堂”门外。他们也没有马上跟进去,只是一直在门外看热闹。
六爷看到这两位进来,反而长吁了一口气,一供手说道:“幸亏早早地赏了他,不然面对你们老火门可真是就没法儿交代了——生怕你们误会了是我们在背后搞的鬼......”几个人相视一笑,原来外滩的“奎星堂”书画店是老木门王家的铺面,六爷和二师父一直都很清楚这幅《清明上河图》是怎么一回事儿!
陈世昌挨了一顿毒打,爬回去躺了两个月。这段时间里呢,黄金荣有一天晚上去赌场掷骰子,玩着玩着,对方几个人一把抓起他的骰子捏得粉碎,漏出了骰子里面的水银,几个人大喊着出老千,痛打了黄金荣一通,差不多快要了他半条命……
回头黄、陈两兄弟一见面一琢磨,就都明白了:上海滩古董老五门惹不起!!
三十年过去了,黄金荣逐渐发迹,步步高升,逐渐有了复仇的实力。但是他心里还是有几分忌惮,因为他从多方了解到,上海滩的各方势力包括国民党元老,军阀势力和社会名流、学者,甚至日本人,对老五门都会有所求,如果他敢动手复仇,可能触动的就是盘根错节的一张大网,后果恐怕不堪设想。
但是,黄金荣等人最擅长、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黑吃黑”,而且更喜欢是等到老虎打盹儿的时候再动手!——这是一群只能依靠“人血馒头”才能活下去的混世魔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