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誉闷闷不乐地回到家中,一路上她拿小树撒气,还连累了几块石头,她踢不动,就狠狠地将它们举起来再扔到山下,可是心头那块大石头,沉甸甸的,却压不住心底升腾的怒火。
虽说她的家只局限在一间依山傍水的简陋小木屋里,可那毕竟是她的避风港,十八年来见证了她的成长。
丹不药见女儿心事重重的样子,打趣道:“今儿这么早太阳就下山了?怎么,太子殿下爽约,没来?”
丹誉没好气儿地回了一句:“他死了。”
“死了好,省得你成天在外边野,连阿爹见你一面都难”,丹不药咕哝了一句,心知她这是在外边受了气,回家找阿爹撒娇呢,就道:“我今早打了只野兔,洗净了用黄酒、盐巴入味,再用甘草、黄芪还有大枣煨在锅里,这会儿差不多熟了,正好阿爹有事要跟你说,咱爷儿俩边吃边聊。”
丹誉噘着嘴,赌气道:“阿爹能有什么好事跟我说?回头鸿盛药铺的王掌柜再问起来,您让他儿子甭惦记了,反正我这辈子谁也不嫁!我要做自己的女王,在这大山里,飞禽走兽、狼虫虎豹,一呼百应,好不威风。”
丹不药一伸大拇指,道:“好,有志气!不愧是我丹不药的闺女,立得住。”
丹誉见爹爹根本不懂女儿家心事,不安慰一下自己反倒火上浇油,她心里堵得慌,撒娇道:“阿爹,好香,肚子饿了嘛。”
“微臣领旨,速去速回。”
丹不药盛好饭菜,又从木箱里取出一个包袱,拿来放在桌上,他二人边吃边聊,丹不药道:“阿誉,你也老大不小了,从记事起,你就问我你阿娘的事,其实,我不是有意要瞒着你,实在是阿爹也不知道啊。”
丹誉一惊,忙问:“阿爹,何出此言?”
丹不药揭开那个包袱,里面有几件婴儿的衣服与用物,丹誉看得出,那些衣物虽然有些年岁了,但其用料极其考究,做工非常精致,衣服上面还有一只精雕细琢的乳白色玉佩。
丹不药侃侃道来:“十八年前,阿爹采药路过无情崖,无意间发现了你,当时,你大概已经饿了很久,哭得撕心裂肺,我循声找寻,很快就发现了你。也是你命不该绝,那日我由于脚踝受伤,在家休息了十多天后第一次出门,因为爬不了高山,我只能在崖底采点常用药,这才没有错过你。阿爹从没养育过孩子,更别提,还是一个刚出生,还在吃奶的婴儿。我每日早出晚归,采药换来的收入只够自己糊口,若再添上一口,都不知能不能让你活命。阿爹犯了难,怕养不活你,对不起你亲生爷娘,我就背着你下了山,我想把你送给鸿盛的王掌柜,他婆娘刚产下一子,两个孩子分着奶吃,怎么你还活不成?可是,走到半路我改主意了,冥冥之中偏偏让阿爹遇上你,这是天意啊,天意不能违,于是我又转头回家,发誓要把你养大成人。你看,阿爹这不做到了。”
丹誉心里酸涩,泪汪汪道:“阿爹一定吃了很多苦。”
丹不药笑了笑,道:“当然苦了,但开心的事更多。没有奶吃,你饿得嗷嗷叫,后来连哭都没声了。我想着,光喂你小米粥怎么行?于是我就拿了根大铁棍子,还有绳套,打算出去捅狼窝,真巧,那天还真让我遇见了头严重受伤的母狼,它刚产了崽儿,奶子鼓鼓的,可惜小狼崽儿都死了。那母狼怕我,我更怕它,我壮着胆子把那狼套住,好歹给拖回了家。我喂它鱼肉,用草药给它治伤,它下奶给你喝,我与它互相利用,两不相欠。那狼本来不从,我把你抱给它看,它一下子就明白了,眼里泛着泪光,它那是把你当成它的崽儿了。它产的奶又白又浓,你喝了狼奶长得可真快,才俩月就会翻身了。”
“后来呢?”
“后来,它的奶越来越稀,你也大点儿了,不需要喝奶了,再后来,等它伤好了,我就放了它。说实话,那可真是头有灵性的狼,它每年都会回来几次看望咱,我不知道它啥时候来,打了山鸡、野兔什么的,除了给你吃,总会给它留着点儿肉,直到留的肉快坏了我才舍得吃。阿誉啊,咱吃果子、拜树头,你得感谢那头母狼,若不是喝它的奶,你会长得这么结实?不过,你这狼脾气,呵呵,真不知随了谁。”
丹誉撒娇道:“阿爹,女儿今生只有您一个亲人,不随你,还能随哪个?”
丹不药道:“呆瓜,哪个会嫌亲人多?看看这身小衣裳,你分明出身于王家,也许是哪个妃嫔贵人,生下你却不能养育你,这只玉佩大有可能是你的生母留下的,你拿着,好好保管,日后机缘合适,也许这就是你们母女相认的物证。”
丹誉嗔道:“阿爹,女儿今生只有您这一个亲人,我谁也不想认,谁也不想嫁,就在这山林野地,陪着阿爹。”
丹不药的心头倏地一痛,他问:“告诉阿爹,太子殿下欺负你了?”
丹誉被阿爹说中心事,心头不由得一酸,泪水立刻涌了出来,她问:“阿爹,你年轻的时候,喜欢过什么人么?”
丹不药苦笑了一下,道:“是啊,阿爹当年真心喜欢过一个好姑娘,只可惜,她爷娘瞧我穷,死活不同意这门亲,硬生生拆散了我俩,那姑娘出嫁时,我远远地望着,直到迎亲的轿子看不见了,我就一个人背着个背篓进了山,从此就在这里扎了根……唉,陈年往事了,不提也罢。”
丹誉想着同裳的冷漠,还有他对无衣的谄媚作态,内心酸涩凄然,她翕动着唇,又问:“阿爹,喜欢一个人,真的会为他死吗?”
丹不药吓得一愣,望着女儿哀怨的神情,他既心疼又担心,斥道:“为一个不喜欢你的人去死,你疯了?!瞎说啥呢,真喜欢,那就想办法把他抢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