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0年12月24日 星期日 中午 13:20 晴
“叮!”三只玻璃杯在空中碰到一起,发出不那么清脆的声响。
“小李,老武,我就不说谢了啊,都在酒里!”朴知修率先仰头一口喝干杯里剩下的酒,翻动手腕把酒杯倒过来向李永生、武育仁示意。
其余两人也一一干了。
“都是战友,说这干嘛?明年小李的本家侄子退伍还少不了要麻烦你呢。”放下酒杯,武育仁抽口烟,笑着说道。
“没问题,一句话的事。”朴知修拍着胸脯打着包票,说话时舌头已略微显大,口齿含糊,“不过得快点,我那老丈人明年年底就要退了,以后说话可没那么好使了。”
“那我先谢谢朴哥了!”看到武育仁冲自己使眼色,李永生急忙端起杯子敬酒。刚才说话的功夫,李永生已经把仨人的杯子给满上了。
呷了一口酒,李永生舒畅地打着嗝,夹上几筷子凉菜,心里涌上些许感慨:战友、同乡,关系网就这样编织而成。同为二炮54基地的战友,朴知修和武育仁是同期兵,都在机关汽车连。自己比他们晚了几年,入伍的时候二人已经退伍。好在在一次鲁省同乡会中遇到了武育仁,同乡加上前后脚在同一个部队服过役的原因,很快和武育仁搭上了关系。
“那娘们一边哭一边骂,一直嘀咕:这他妈的接多少客才能挣回来!”武育仁感慨着被罚款后发廊妹的唠叨。朴知修笑得差点喷了酒,李永生则一边陪着笑一边暗忖:武育仁退伍后分到旧城区派出所,朴知修则分到旧城区税局,都是油水足、人脉广的单位,远不是自己一个区区消防支队的小干事可比的。尤其是朴知修的老丈人作为“退伍军人安置办”的一把手。这个看上去一点也不起眼的单位其实掌管着退伍军人的未来人生:给不给分配工作,分配到什么单位工作。作为政府和军队的桥梁,朴知修的老丈人在市里虽然不能说是手眼通天,但哪个部门的头头脑脑为了自己不成器子女、后辈不得给老头子一点薄面?幸亏自己前阵子在支队长办公室里见到了市里的批示,不然朴知修这事今天还真不敢冒然答应下来。一想到只要把朴知修小舅子的事给办下来,明年侄儿退伍后的工作安排应该不成问题了。
想到这里,李永生暗舒口气,端起酒杯:“来,走一个,今儿喝的得儿劲,两位老兄都喝透哇!”
朴知修今儿喝了不少,想拖延:“反正下午没啥事,悠着点喝。”
“老朴,你这可没咱当兵的爽快劲了。”武育仁不乐意,“忘了咱二炮光荣传统了?想当好兵的先喝好酒!”
“还真是!”朴知修笑着举起了酒杯。
三人碰杯、喝酒、咂嘴、吃菜。
李永生放下筷子:“放心地喝!一会儿喝完找个洗浴中心醒醒酒,我安排。”
“还是不了,太破费。”朴知修心里痒痒,嘴上拒绝,“我这有几张阳光歌舞厅的票,晚上咱去舞会玩。”
阳光歌舞厅在他小舅子任东风管的那座商厦四楼,小舅子托他来办事时瞒着他姐偷偷塞给他几张票。还贼眉鼠眼地说歌厅不错,是平安夜的票,据说请了不少歌手。朴知修早前看中了一个小企业的女会计,约出来吃过几回饭,眼瞅着到了可以深入探讨工作的阶段。知道女会计喜欢跳舞,一拿到舞票朴知修马上就意识到这是极佳的机会:平安夜的舞厅气氛一定是极好的!一想到自己能在朦胧的、暧昧的氛围里握着女会计白嫩嫩的小手、揽着她丰腴柔软的腰肢、闻着沁人的发香,在舞步交错中她傲人的双峰在自己身上摩擦、在旋转中让她迷失在自己舞林高手的魅力中,朴知修心头登时一片火热。
武育仁知道朴知修喜欢跳舞,并凭借着他倜傥的外表、高超的舞技在舞厅里迷倒不少处女、妇女和舞女,既羡慕又惊讶他能一直保证家宅安宁。于是武育仁开了口:“听永生的,下午去洗浴中心醒酒,晚上舞厅的干活!不过嘛……”
见两人把探询的目光投向自己,武育仁“嘿嘿”一乐,继续道:“不过话说回来,在旧城区去个洗浴中心还要咱们自个花钱,岂不是打哥哥我的脸?咋说哥哥也在派出所混了这么多年!”
三人目光在空中相遇,撞击出火花。
“那就这么定了!”朴知修搓着手,勉强压抑住兴奋,免得脸上暴露出来。
“说起洗澡,我给你们讲个事,”李永生放下夹花生米的筷子,神秘兮兮地说,未嚼碎的花生米随着话语时不时地往外喷,“我那个在技总机关的侄儿上个月去帝豪洗桑拿,完事了正在更衣室换衣服,你猜怎么着?”
李永生有意停顿一下,看到两人正盯着自己看,压低声音,心满意足地继续讲:“他抬头一看,我操!刚进来的是师长!立马两个脚后跟一磕就是一个立正,结果敬礼的手刚举到一半,就看他们师长竖起手指到嘴边冲他“嘘”了一声,吓得他赶紧低头穿衣服,装不认识。”
(注:技总全称技术总队,机关驻地离市区很近,隶属二炮54基地。二炮于2015年改称火箭军)
两人哈哈大笑,急切追问“后来呢?”
“后来?后来我那侄子吓得几晚上都睡不好,老是自己骂自己:我他妈的在桑拿里敬什么礼啊!有一天终于忍不住打电话问我怎么办……”
几人嬉笑着议论这事儿究竟是福是祸,把剩下的酒喝完,然后又要了三碗汤面,唏哩呼噜地吃完才结束饭局。
朴知修起身,拿起椅背上的外套准备去吧台结账。
“你行不行啊?”武育仁笑呵呵地开玩笑。
“三个人才两瓶酒,你说行不行?” 朴知修撇撇嘴,摇摇晃晃地走向吧台。
“老板,结账!”朴知修斜靠着吧台,一边剔牙一边斜眼看着吧台后的老板。
“吃好了?一共是228。”老板陪着笑递上早就算好的账单。他看上去35、6岁,长的文质彬彬,不像是小饭馆老板,倒像是个公司职员。
“优惠点!”
“您要发票么?”老板依旧陪着笑。
“价钱你得优惠,发票你也得开!”朴知修很不满意眼前这个小老板的说法,同时也满意自己回话时的气势:他觉得这气势带有三分的鄙夷、三分的戏谑以及三分的居高临下。
摸索出口袋里的工作证,朴知修用一只手把工作证举起来杵到小老板脸前。
果然!
朴知修得意地看到小老板脸上的笑容尴在那里,嘴巴嗫嚅了半天也没能发出丁点声音。他掏出200元扔到吧台上,刻意地轻飘飘开口:“发票!”
权利再一次给朴知修带来了极大的满足感,所以他此刻的心情很好,以至于刚出饭店大门差点被一个长发小年轻撞个满怀也满不在意。武育仁拉住正准备去开车的他:“咱开一辆车就行。我让永生去开我的车了。”
“走,上车!”见李永生把车停到跟前,武育仁拉起朴知修的胳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