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荷叶下了决心。
——离婚的决心。
“妈，我要和东子离婚。”柳荷叶站在厨房门口开口，语气淡淡。
“俺的亲娘哩！”柳妈正在洗菜的手停在空中，丝毫没注意到手里的白菜叶子上的水嘀嗒到地板上，“你这闹的是哪出啊？好好的离啥子婚？东子不是挺老实的么？工作稳定，工资也不少，不抽烟不喝酒不赌博，也没在外面找野女人，你到哪找这么好的男人哩?再说了，孩子那么小，你放着好好地日子不过这是干啥子哟！俺给你讲，女人一离婚就不金贵了，你晓得这个理不？……”
“我打算离婚了。”
柳荷花停下脚步，仔细地盯着柳荷叶的脸看了好半天，直到确定姐姐不是在开玩笑才认真起来：“咱爸咱妈知道不？为啥啊？”
“商场里太乱，咱找个咖啡屋好好聊聊。”柳荷花拉起柳荷叶的手，“我早就说姐夫不懂情趣了，想离就离吧，凭你的条件再找个好点的也没啥问题。不过，姐，听说东子家那片马上就要拆迁了，也就这两年的事。要不你就先忍忍，等拆迁款下来再说。不为别的，果子那么小那么可爱，以你的性格你肯定要自己带孩子吧？再等等吧……”
“我准备离婚了。”
“哦，东子外面有人了？”见柳荷叶摇头，闺蜜杨小桃把手里的奶茶放在精致的小桌上，望着柳荷叶那张并不怎么惊艳却异常耐看的面容，脸上一片波澜不惊，“我就寻思着他也不像那种人啊。“
“哦，哦，不是吧？你在外面有人了？”杨小桃探过身子，双眼发着灼灼的光，”快说说，帅不帅？你撇什么嘴，有啥不好意思的，也不是多大事儿嘛。不过干嘛非得离婚？不让东子知道就好了呀，怎么，男人可以外面彩旗飘飘家里红旗不倒的，为啥我们女人不行？不过嘛，依我看，还是东子那种老实人当老公靠谱，现在的男人哪有好东西，外面的玩玩就好，千万别当真啊……”
柳荷叶还是离了婚。
拿到离婚证那天，柳荷叶拖着原来的那个行李箱离开东子的家，轻飘飘的身影如同几年前她不要彩礼不办酒席、拖着一个行李箱来到这座宅子前的时候一样，俏生生的，在温暖的阳光里摇曳生姿。
不同的是柳荷叶平静似水脸上没有了那日如花儿一般绽放的笑。
“陈总，我想调到销售部跑业务。”离婚后的第四天，柳荷叶找到了营销总监。
“哦，为什么啊？你在财务部不是干的好好的嘛？”陈总面带诧异。
柳荷叶沉默了一会儿，决定实话实说：“我想多挣点钱。”
“挣钱？”陈总盯着柳荷叶，脸上挂着玩味的笑容，足足几十秒后才开了口，“业务员的底薪你清楚，就那三核桃俩枣，没业绩的话也就拿个底薪，要想有业绩你就要面对许多问题，比如要早出晚归，比如要笑着陪客户喝酒，比如要面对有些客户伸来的咸猪手。而且，就算你都做到了也不一定能签到合同，到月底只能拿那点可怜的底薪，同时还要面临随时被淘汰的风险……所有这些你都考虑过吗？”
再次沉默了一会儿，柳荷叶咬牙：“陈总，您给我个机会，让我试试看，行么？”
营销总监望着柳荷叶恬静面庞上的坚毅神色，终于勉强点点头：“给你一个月的时间，干不了就滚回你的财务部！”
柳荷叶站在走廊里细声细气地对着手机讲：“妈，今天我晚点去接小果子，公司聚餐。你让果子听一下电话……”
“你说一个女人家，非得干什么销售，天天那么晚才回家……”在询问果子的功课的时候，柳荷叶依然隐约听到柳妈在手机那头日常的长吁短叹。
“说什么呢，这么热闹？”挂掉电话，割裂女儿的不舍，回到包间的柳荷叶询问道，干练的脸上挂着历练的笑。
“来来来，咱们的柳经理回来了，也让她说说。”营销总监脸色红润，显然喝了不少。
邻座的小张一边把柳荷叶凉掉的茶水倒掉，重新倒上一杯热茶，一边笑呵呵地解释：“柳经理，大伙在说4年前那场大地震时自己的遭遇呢。这不，陈总刚讲完，他那会儿只觉得头晕还以为是头天晚上的酒劲又上来了呢……”
“你也讲讲，地震那会儿你在干嘛？”陈总饶有兴趣地问，“有啥趣事也给大家分享分享。”
柳荷叶沉吟了好一会儿开了口，因为喝了酒而微红的脸颊在灯光下散着异彩：“嗯，的确有件趣事……”
“那时我还在财务部，地震那天我和我老公都换休在家。我记得是下午两点钟多点吧，当时我老公正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电视，我在沙发的另一头织毛衣。
突然我觉得有点头晕，正恍惚着呢就看到我老公猛地从沙发上蹦了起来，鞋都没穿就往外跑。
哦，对了，我老公家是城中村的房子，小二楼，带个院子。我老公跑到院子里就冲我喊“地震了，快出来！”
我扔下毛衣慌里慌张地跑出去，和已经站在院子里的老公一起心有余悸地喘粗气。
喘了会儿气，我老公突然道：“糟了，咱爸还在屋子里呢。”
我公公一般下午都会在里屋睡上一阵儿，所以我听了顿时一呆。”
讲到这里，柳荷叶停了下来，端起眼前的茶杯。
“然后呢？”性子急的人忍不住询问。
柳荷叶放下茶杯，又续上一杯热茶，白皙如玉的手摩挲着仿青花的瓷杯，缓缓开口：
“然后？
然后，我老公对我说：“你去把咱爸搀出来。”
然后，我就默默地进屋把我公公从屋里搀扶出来了。”
包间里一片沉默。
几十秒后，柳荷叶平静如水的声音再次响起：“然后我就在半年里办了离婚手续。现在想想真真是有趣的紧。”
包间里又是一片沉默。
陈总干咳两声，端起酒杯打起哈哈：“不说这个了，来来来，走一个！”
看到陈总递过来的眼色，小张连忙端起酒杯带头站起来：“来，我们敬柳经理一杯，再次感谢柳经理又一次带着我们部门签下一份大合同！一起啊，大家干杯！”
在七嘴八舌的干杯声中，柳荷叶也站起来，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酒入喉，辛辣，滋味无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