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庆祝大军班师,拓跋国主设宴,为凯旋的功臣们接风洗尘,筵席上,序齿而坐,论功行赏,一时间杯觥交错,宾主尽欢。
父王、母后及众臣对王兄的勇敢机智交口荐誉,绝口未提同样也是戮力奋战的自己,同泽对此早已习以为常,他并不在意自己被冷落、被忽视,反正自己从小到大就是个可有可无的摆设,是株自生自灭的野草,他习惯了被人熟视无睹,即便是自己舍命守护了父王及一城百姓,他也不在意有没有人记得他,他对这个世界没有奢望,因此也谈不上失望,父慈母爱对他来说不过是个传说,他从来就没有感受到。
可是,同裳手里的那只鸳鸯戏水帕子,明晃晃亮瞎了他的眼……那是无衣亲手绣制的无疑,且为自己亲眼所见,可它为何会在王兄手里?而且,他好像很珍重那只帕子,时刻带在身上……若说他俩没有儿女私情,傻瓜才会信!
同泽思绪飘忽,越寻思越懊恼,他倒不在意无衣的感受,反正自己虽说不上厌恶她,可也根本谈不上爱她,因为他对任何女人,甚至任何人都没兴趣,他只想偏安一隅,能安安静静地度过余生,心无波澜,宠辱不惊,就这么静悄悄地来,再静悄悄地离开,默默地在人间走一趟。船过水无痕,他心如止水,无欲无求,无喜无悲。
可是,那日席间,同泽突然再次无缘无故七窍流血,虽说他自己早已习惯了,见怪不怪,可众目睽睽,父王及宾客们惊诧的目光仿佛一阵狂风发作,一下子剥去了他的衣服,让他在众人面前裸露胴体,丑态必露。同泽羞愧难当,特别是王兄的一番嘘寒问暖,让他更加感到无地自容,暗忖:难道我真的是个怪胎异类?
同泽想起无衣曾经跟他提起过不周山的那个神医丹不药,他决定只身悄悄去趟不周山,兴许那个药仙可以医好自己的病症,反正他已退无可退,最差也不过如此。
不周山神医丹不药声名远播,同泽不费力气就找到了他。
丹不药初见来者,见他衣着华丽,气度不凡,贵气十足,可再仔细一打量,见他举手投足间尽显妖娆之态,且声音甜美,谈吐温柔细腻,丹不药心下狐疑,暗忖:来客莫不是女扮男装?
丹不药问:“请问客家高姓大名?贵庚?生辰?”
同泽道:“在下姓童,名泽,今年二十岁整,五月初五申时生人。”
“听口音,童公子可是北鄢人氏?千里之遥,山水相隔,公子的诚心令老朽感动。”
“先生明察,正是。在下听说先生妙手仁心,有起死回生之异能。先生美名远播,在下久仰先生大名,今日得以一见,终偿夙愿。”
“公子过誉,不过是老朽幸得家传,恰好身怀一技之长罢了”,丹不药问:“童公子有何病诉?不才愿尽平生所学,助你尽早康复。”
同泽道:“在下身体有一异象,时常口鼻流血,大概每月发作,时重时轻,已经数年,发病时,除稍感疲劳外,在下并无病痛之感,亦不影响生活起居。在下问遍北鄢名医,无人可知在下的病症,先生可有解药?”
丹不药道:“对症才能下药,我得先给你找到病因。”
丹不药给同泽号脉,他边切脉,边偷眼仔细打量同泽,见他皮肤细嫩白皙,眉似柳叶,腮若桃花,腰肢柔软,玉指纤纤,丹不药心里便有了数。
同泽见丹不药半天不语,心里不免慌乱,问:“先生,在下是否有药可治?”见丹不药依然沉默,同泽惶恐,追问道:“在下身患绝症,已时日不多,对么?先生但讲不妨,在下早有心理准备。”
丹不药淡淡地回他:“童公子不必惊慌,其实公子并无大碍,只是寻常可见的月事不调。”
同泽以为自己听错了,小心问:“先生是说,在下,月事……不调?”
“没错,月事不调!”
“呵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同泽见丹不药口气坚定,不容质疑,他先是感到好笑,随即感到莫大的羞辱,他心头一酸,笑着笑着,竟笑出了泪水,他冷冷地道:“月事不调,嗬,好个月事不调……先生莫不是闲来无聊,拿小可开心?在下千里奔波,诚心以求,难道先生就如此糊弄在下?哼哼,杀人还要诛心,先生果然是‘丹毒’,名不虚传。”
丹不药也冷笑一声,反唇相讥,喝问:“嗤,童公子女扮男装,欺瞒老朽在先,怎么还好意思血口喷人,污我名声?我看你不是来寻医问药的,而是来找碴砸我饭碗的。我与公子素昧平生,远无仇、近无恨,缘何你不远千里,前来寻衅滋事?”
同泽被丹不药这一通呛感到百口莫辩,又不好宽衣让其验明正身,他连忙举手发毒誓:“先生勿要妄言定论,在下是如假包换的男儿身,同泽在先生面前对天发誓,如有半句谎言,愿遭天打雷劈,死后下十八层地狱,来世做牛做马,永不得翻身。”
丹不药见同泽急得面红耳赤,不像是在撒谎,可他对自己的诊断也确信无疑,心想:这其中有矛盾之处啊……难不成是我阴沟里翻船,断错了?可是,明明就是个再寻常不过的月事不调啊,我行医几十年,难道连这个也会诊错?
丹不药满心狐疑,同泽见他沉思不语,小心翼翼问:“先生,莫不是在下病入膏肓,您不忍告知实情?”
丹不药望着同泽,半晌才终于发问:“公子莫非复姓拓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