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4 喜忧参半
张阿姨在屋子里待了一小会儿就走了出来,奇怪的是她没有穿外套也没有拿包,而是提起墙角边谭天的旅行袋对我们说:“小谭, 来, 我带你去看看你晚上住的地方。”
谭天不知所措的看看我,我也是一脸茫然,问道:“家里来客人不是向来都住一楼客房的吗?鹏鹏哥以前也住过,谭天可以住那里。”
“你妈妈特意嘱咐过,快过年了,小谭学校宿舍那边大概没法住,就给他安排到警卫员的宿舍里去。离咱们家近,白天过来吃饭方便。反正好几个小伙子也都回家过年去了,宿舍里空得很。” 张阿姨笑呵呵的没有直接回答我,“我儿子这几天出差去了,我一个人就不回去住了,在这里陪你。” 她说得如此婉转,但是大家心里都敞亮的,一定是我妈让她留下来“监视”我和谭天的。
谭天沮丧的看看我,我完全没想到妈妈会先发制人的想得如此 “周到”,原本以为我可以和谭天 “秉烛夜谈”,结果还是成了牛郎织女。谭天跟在张阿姨身后一步三回头的看我,我有点寂寥,但也大大的松了口气。
当天晚上妈妈还专门打电话过来,面上是关心谭天到了没,实则是来查岗,确定他已经去了警卫员宿舍才跟我闲聊几句挂了电话。在张阿姨和我妈的双重监视下,我们俩那点小九九自然是无用武之地。为了躲避管控,第二天一早我就带谭天去了梅花园。
江南冬天的云层总是有点厚,像妈妈怕我冻着,给我铺了一层又一层的棉花毯。不过今天难得出了太阳,淡淡的阳光透过“棉花毯”若有若无的洒在梅花树上。每年春节前后都是梅花最茂盛之际,红的白的粉的铺天盖地簇拥在枝头,细碎的香气让人难以捕捉却又沁人心脾,悠悠冷冷的渗透到每个毛孔里。
今天我特意带了张鹏送给我的数码相机,准备好好拍几张梅花照片。为了不跟梅花“争奇斗艳” 我特意挑了素色的搭配,打底的是藏青色鸡心领羊绒衫,外套米白色的修身中长款呢大衣,临出门时觉得脖子有点冷顺手拿了条围巾。围巾是大红色的,在蓝白搭配的衬托下格外鲜亮。谭天目不转睛的盯着我说:“满园子的花都不如你耀眼。”
“那你还盯着我看?小心被闪坏了眼。” 我揶揄他说。
“闪瞎眼了也要看,我就是看不够。再说过几天就看不着了。”
说起分离,晴朗的心情浮起一丝忧伤。“你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不是说去做项目,怎么变成常驻在北京了?”
“还不知道,反正等项目结束我就回来。不过许老师大概率会留在中科院,他要调换工作了。”
“啊?之前怎么没听你说?那你岂不是要换导师了?”
“他也是偷偷的告诉我的,让我不要声张,还没最后敲定。” 谭天压低声音说,“换导师就换呗,反正我们迟早要出国的。你申请的学校有眉目了吗?”
“现在还早,再过几周应该就会陆续有消息了。我们不是说好就算录取了也推迟一年再走吗,你这么着急这个干嘛?”
谭天迟疑了一会儿说:“学校那边也不知道会不会同意你延迟一年,如果不能延迟的话,我在想你可以先去,我晚你一年再跟你汇合就是了。”
“我不要,我不想跟你分开。” 我撅起嘴,觉得谭天的计划太理性,一点也不留恋我。
“就这么说说嘛,不是舍不得让你做牺牲嘛,怎么还不高兴了。” 谭天见我不高兴立刻抱了抱我,改口说,“先不说这些了,走,咱们拍照去吧,看是你亮还是闪光灯亮。你瞧那株梅花粉嫩粉嫩的,衬你肯定好看,咱们去那里拍。”
谭天拖着我往前走,我还没站好,他就咔擦咔擦抢拍了好几张,说:“把你嘴可以挂油瓶的样子记录下来,哈哈。”
“不许拍,快删掉。”我破涕为笑的要去抢照相机,跟他打闹起来。
谭天又乘机按了快门,捕捉了不少我自然生动的画面,我们俩的嬉闹声回荡在梅花园里。闹够了,笑够了,我提议两人拍一张合影。以前我跟谭天出去玩好像从来都想不起来拍照,以至于这么久了我俩都没有合过影。可是或许是因为大家在忙着准备过年,梅花园里人并不多,除了我们只有远处三两游客。我们搜寻了一阵子也没等到人来帮我们拍照,于是我们决定自己拍。
谭天自然的揽住我的肩,把头跟我靠在一起,我们俩眼神明媚,笑容灿烂,脑袋后面露出几朵看热闹的梅花。咔擦一声我俩甜蜜的微笑被定格在了镜头里。
“我想回去把这张照片设置成QQ的主页,你说好不好?” 我说。
“这么张扬啊,那我舍命陪君子,你设我也设。” 谭天爽快的说。
过了中午我们本来想继续在梅花园逛一会儿的,可是本来就不大情愿的太阳现在不知躲去哪里偷懒了,天越来越阴沉。厚重的云层逐渐泛黑,风也变得急促而冷冽,天空中开始飘起零星的雪花。谭天觉得我穿得太少怕我着凉,不同意再逛催促我回家。
从梅花园到家短短的半个多小时,雪就从米粒变成了鹅毛,家门口的台阶已经变白了。江南很少有这么大的雪,我开心的抓起一把来玩。谭天却皱起眉头来:“这雪怎么突然变这么大了。”
“去年在密歇根,那雪才叫大呢,这点算什么,都还不够我堆雪人的。” 我满不在乎的说,“如果明天下大了,你给我堆个雪人好不好?”
“行啊,你一会儿问张阿姨要根胡萝卜吧。” 谭天不想扫我的兴,可眉头没解低声自言自语说,“不过别下得太大才好。”
张阿姨听见我们的声音,闻声开门把绒毛拖鞋递给我:“快进来吧,你的脚素来怕冷,快套上棉拖鞋。”
我跺了跺发冷的脚忙着换拖鞋,没在意谭天说什么。那是一双可爱的兔子形状绒毛拖鞋,柔软的白色绒毛包裹着整个鞋面,像一团蓬松的云朵。鞋尖处竖起两只小巧的兔耳朵,微微弯曲,仿佛正调皮地听着周围的动静。鞋头上还点缀着一对黑亮的纽扣眼睛,圆溜溜的,透出天真无邪的神情。兔子的鼻子和小嘴被巧妙地绣成粉红色的线条,显得格外温馨可爱。踩上去,仿佛走进了一个童话般的世界,脚底传来的温暖舒适感瞬间让人忘却了寒冷。以前我给谭天取过一个绰号“大白兔”,他呢也说过我走路像小兔子蹦蹦跳跳,所以上次去买棉拖鞋时我一眼就相中了这对兔子拖鞋,一只是他,一只是我。
下午张阿姨提议既然在家不出门就一起包饺子玩,她负责和面,我和谭天负责包。我平时没有机会做饭,但是包饺子还是会的,左捏一下右捏一下一个饺子就成型了。谭天也不赖,他手下的饺子一个个肚大腰圆的特别实在。最后馅用完了还剩下一点面粉,谭天瞧瞧我脚下的兔子拖鞋,用剩余的面粉捏了两只兔子。圆鼓鼓的身子,一对长耳朵软软的趴在背上,屁股后面还有一个绿豆大的小圆球尾巴,甚是可爱。两只兔子对卧在一起,憨憨的露着三瓣嘴朝着对方笑。
谭天把这对小兔子递到我面前说:“跟你的拖鞋像不像?”
我开心的点点头,小心翼翼的捧着这对兔子义正严辞的说:“这两只兔子不许吃,我要留着玩。”
“全是面粉,谁想吃啦。再说明天就会开裂了,放不了多久的。” 谭天笑话我说。
“不管,那也不许吃,能多留一刻就多留一刻。” 我宝贝似的把兔子们请进了透明塑料饭盒里,放入冰箱。
我看见冰箱里有一只椰子,想着谭天爱喝椰汁,吃饺子时正好可以当饮料,于是就拿出来想要切。我拿起刀砰砰砰的在椰子上敲起来。
还没敲几下就见谭天从客厅飞奔进厨房,厉声说:“椰子哪里是你能打得开的,我可不想大过年的送你去医院。” 说完夺下我手里的刀。让我想起了那年支教时我在切土豆,他也是这样凶巴巴的从我手里把刀夺过去。
我不满的嘟囔到:“我有那么笨嘛,我都会切土豆丝了呢。”
“那都是两年前了,你现在技艺早退化了。再说椰子和土豆能一样吗,土豆切歪了顶多削掉手上一块皮,椰子切歪了可是要剁掉一根手指的。” 谭天气呼呼我的不知好歹,拎起我那只被割伤过的手指说,“别好了伤疤忘了疼。”
“那不是想着你爱喝嘛。” 我委屈的辩解。
“你让我来开椰子不就行了。” 谭天仍旧态度生硬。
这时张阿姨也闻声进来:“哎呦呦,好险,我们全家都不让小溪拿刀,她一拿刀准出事,还好小谭你眼明手快。”
张阿姨也跟着谭天一唱一和,我不满的朝他们做了个鬼脸。我觉得经过这两日相处,张阿姨已经快要把谭天当儿子了,无论啥事都站在谭天这一边,我倒成了外人。我被他俩赶回客厅去摆桌子,他们一起合作没费什么力气就把椰子打开了。张阿姨把椰汁倒给我俩,挖出椰肉做了个甜品。
等一切就绪饺子椰子都摆上桌子时,外面天已经黑压压一片了,只能从被灯光照到的一扇玻璃窗上看见雪花的影子,像黑夜里的蝙蝠无声无息却延绵不绝。谭天吃着饺子,有点担心的看着窗外。我们吃着聊着不知不觉就到了就寝时间,没有看电视就睡觉去了,谭天照例去了宿舍。
第二天早上我起来往窗外一瞧,外面火树银花,晶莹剔透宛如童话世界。我兴奋的跑下楼去等谭天过来一起去堆雪人。岂料张阿姨说在我还没起来时,谭天已经来过了,随便吃了点早饭去火车站买回家的车票了。我有些不高兴他没跟我说一声就走了,我们在一起的时间本来就很有限,我不舍得浪费一分钟,他可以让我陪他一起去买票的嘛。一个上午我都没精打采的等着谭天,左等右等还没见他回来,倒是等来了妈妈的电话。“小溪,你爸和我无法回家过年了。”
“啊?怎么回事?” 我大吃一惊。
“京州这边降了暴雪,今天开始火车公路都不通了,根据气象预报雪还要下两天,年前肯定恢复不了。而且这时候,你爸更得留下来安抚不能回家过年的群众。” 妈妈声音急促的说。
“那怎么办?你们岂不是又见不到谭天了?” 我不像我爸首先要关心民生疾苦,我最关心的是我和谭天的事。
“小谭那边,你代我们向他表达一下歉意,见面的事下次再安排。他回京州的火车估计也不能按时发车了,这一来耽误他回家过年了,也向他家里人表示歉意。最早或许也只有年初一的票,到时候再通知你们。” 妈妈略带抱歉的说,“你们这几天多关注新闻,会及时更新消息的。你把电话给张阿姨,我嘱咐她一些事。”
我怅然的让张阿姨过来接电话,听上去妈妈吩咐她好好招待谭天,需要什么尽管添置,包括用车也随时可以,但是有一条不变的就是一定只能住在警卫员宿舍那里。最后还说让张阿姨把儿子叫过来跟我们一起过年,等过完年再给她补假。
我有点没反应过来事态的急剧变化,看看窗外的雪也只不过是没了鞋帮子,京州那边怎么就成雪灾了呢。赶紧打开电视,才发现新闻里都是关于京州暴雪的事。镜头下的京州灰白苍茫,能见度非常低,路边房屋被风雪笼罩得已经看不清轮廓,只能隐约看到街上有被雪压断的树枝。主持人竭力镇定的站在镜头前,但声音里带着哆嗦的颤音,帽子和肩膀上的雪花每一秒都肉眼可见的变多了。镜头玻璃上不断有雪花飞来死气白赖的盖在上面,然后又很快融化了。在雪花落下又融化,融化又落下的缝隙里,来往忙碌的救援人员在不远处穿梭。谭天一定是昨晚在宿舍就看到新闻了,所以才心急火燎一大早就赶去买票的。
不出妈妈所料,到中午时谭天空手而归,去京州的火车票汽车票都停卖了。谭天苦着脸满心焦急,可是我心里却有点窃喜,这意味着谭天可以在这里多待几天,和我一起过春节了,这还是从来没有的机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