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魅羽活佛》第393章 明眸皓齿

"Art is the depth, the passion, the desire,
the courage to be myself and myself
alone."
~ Pat Schneid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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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雪茗像是要开口说话,小羽飞快地抬起胳膊将她的嘴扣住,并瞪了她一眼。雪茗秀眉微蹙,夜潭般的眸子快速扫过身边那两个男人后,安定下来。小羽这才将手移走。

雪茗惊讶是有原因的。其时天色已全黑,四人身处这么一个远离文明社会的荒村野谷,却眼瞅着面前民居里走出个明眸皓齿、瓷娃娃一样的女孩。十一二岁的年纪,过耳短发在额前留着整齐的刘海,皮肤白嫩得让人想起煮熟的鸡蛋清,小羽一见之下就喜欢!只是,这家里没有成年人吗?做生意的父母通常不会让一个才上初中的女孩去接待生客吧?

女孩手中捧着本纸板书,其螺旋装订常见于儿童启蒙读物,总共没几页。翻到当中的一页,将书页呈现给四位游客,上有一行大字——“住店1250元每天,管三顿饭。”

哎呦,可不便宜呢。好在管饭,这附近貌似还真没地方能买到吃的。小羽一边在心里头嘀咕,一边静静地等其他人付钱。自从六岁起认识各种能耐大又对她特别好的人,小羽就不缺钱花了,但她认为该谁掏钱的时候就让谁掏,不惯着。

这次她跟筑山是来帮忙的,丢宝贝的是雪茗所在的流云庵,让雪茗负责所有人一应开销是应该的。然而那位研磬和尚好像挺有钱,平日里拽啊拽的,小羽猜他多半会替雪茗给钱。不过这也不关她的事,她要做的就是帮源济叔盯紧了筑山。作为一寺方丈,僧众们穷得都揭不开锅了,还跑到外头来发扬绅士风度,休想!还好筑山两手揣在裤兜里,眼神斜向天际,压根儿也没有掏钱的意思。

小羽这边一堆心理活动,对面的女孩已收了钱——果然是雪茗作势要掏钱,被研磬抢了先。女孩将手中的纸板书翻到下一页,“此地无声,严禁言语。”

见四人点了下头,女孩从口袋里掏出把钥匙,走去集装箱改成的民宿,开门。民宿从外面瞧着不大,里面倒挺宽敞的。有厅和洗手间,两间卧室里各有张双人床。小羽听说目前用集装箱改民宿挺流行的,内部装潢不见得比正规度假村差。缺点是隔音差,白天会比较热。眼前这家呢,奢华谈不上,舒适卫生还是可以保证的。

窗户上镶有卷帘,窗棱与屋顶之间挂着空调机,门口有一次性拖鞋。沙发上的象牙色罩子像是才换过的,当然也许是因为之前死过人,搞脏了,小羽发挥着她的想象力。沙发对面的墙上有块小黑板,不是不许说话吗?其实早该改叫白板了,是现如今流行的那种可擦拭的光滑材料。

女生嘛,通常到了一个新地方会先跑洗手间。雪茗询问地望了一眼小羽,小羽回她一个“行行你先去”的眼神,自己到沙发上坐下,给手机充上电。进屋前察觉掌心微湿,现在抬手一看——囔囔囔,居然有道浅浅的口红印?出家人还涂口红啊?不过考虑到陌岩是她小羽的爱人,陇艮还跟吴老师结婚生孩子呢,也就释怀了。

筑山跟小羽一样,进屋后坐到拐角沙发的另一端。研磬背着手在窗前站了许久,面朝屋外漆黑的夜色,身上一袭白色僧袍无风微动。别说,单是背影就有一代宗师的范儿。小羽有种直觉,他看到了屋里其他人没留意的东西。

不多时,隔壁民居里传来排油烟机的嗡鸣和食材乍进油锅的刺啦声。小羽想起一事——除她之外那仨都不吃荤。她得去厨房里嘱咐一下才好,别到时候端来几盘荤菜,碰都没人碰。饿着和尚们没关系,浪费粮食就不好了。

起身出屋,踱到隔壁的民居,推门入内。客厅里没人,光线比客人住的地方暗得多。空气中除了油烟,还有种陈年腐气,多见于卧病在床的老年人家中。

也难怪,家具确实有年头了。掉了漆的长木椅上搁着织了一半的毛衣。木橱的门玻璃已经花得看不清里面的摆设。橱顶上设了个点着香灯的神位,中间供奉的神像是个小老头……不对,是只象牙色的甲虫。扁圆的脑袋上,左右两只眼分得很开。嘴巴很宽,闭着的时候有种笑模样,所以小羽才会第一眼看成个没头发的老头。身体左右各有一二三四……八条腿!

有意思。小羽走进厨房,见里面有三个人在做饭。洗菜的是个婆婆,切菜和炒菜的是对中年男女,估计就是女孩的奶奶和父母了吧?让小羽奇怪的是,女孩的皮肤那么白净,这三位亲人不仅肤色暗黄,且布满细碎的小黑点,看着有些恶心,难道是得了什么传染病?

三人见小羽出现,都神情紧张地暂停手中的活。小羽走上前去,指着案板上的青菜点点头,又指着大碗里的猪肉摇了摇头。切菜的女人会意,朝她点了下头。小羽正要离开,见婆婆系在腰后的围裙带子松了。便走去她身后,帮她从新打好一个结,这才走出厨房。

回到客厅,见一间卧房的门开了,门口站着那个女孩。对自来熟的小羽来说,这就是邀请她过去参观的信号了,于是径直走进女孩的房间。果然是闺房,布置得比外间要温馨雅致。好多摆设都与“声音”有关——比如窗前挂的风铃,床头摆的音乐盒,木架上横着的小提琴模型。想起这个村庄的居民都是聋哑人,小羽心下怅然若失。

小羽在屋里转悠的同时,女孩也好奇地打量她。可惜不能说话,小羽其实有一肚子的问题要问。然而以她的性子,你让她依次写到墙上的小白板上,她又嫌麻烦。想了想,最后提笔在白板上写了《道德经》里的八个字“大音希声,大象无形”。放下笔,离开女孩的家,回自己的民宿。

******

小羽前脚回屋,饭菜后脚被送过来。大概因为小羽已经见过全家人,这回是女孩的爸妈端来的。都是朴实的家常素菜,土豆炖芸豆、炒丝瓜、凉拌豆腐。小羽和筑山在饭桌旁坐下,拿起筷子准备开吃,被雪茗伸手制止。后者在墙上的白板上写下“当心饭里有毒,谋财害命”一行字。

研磬冲她摆摆手,招呼她坐下吃饭。雪茗像是很信任研磬,遂擦掉板上的字,坐下来同大家一起吃饭。饭后,几人折腾了一天也都倦了,依次洗漱上床。小羽自然是跟雪茗一间。床上有六七个枕头和两床被子。雪茗换上一身朴素洁净的睡袍,上床后脸朝另一侧而卧,身上散发出淡淡的香气。

小羽精神头旺,关灯后在脑后垫了两只枕头,玩她的游戏掌机。雪茗大概嫌游戏机的光线忽闪,先是拿一块丝帕盖住眼睛。过了很久,还是被小羽按键的声音吵到了,坐起身来,“小羽,你能不能……”

“嘘——”小羽赶紧示意她噤声。心道你这还出家人呢,这点抵抗干扰的定力都没有吗?

当下拿着游戏机出了卧房。本想在客厅沙发上玩一会儿再回去睡,却见研磬在沙发一旁的地面上打坐。记得陌岩也是经常不需要睡觉的,打坐能打一整晚,第二天精神头比谁都强。这才叫高僧呢,小羽暗道。

然而这样一来,她也没法在客厅里玩了。不知为何,小羽对研磬总有些“怕怕的”,轻易不敢造次。这倒不是因为他高僧的身份。初见源济叔和景萧长老时,她就没有这种畏惧。

那就只能先去筑山的房间了,总不能霸着个洗手间不让其他人进吧?小羽于是推门走进另一间卧房,再把门在身后关好。筑山平躺在床的一侧,看样子是睡着了。两只胳膊露在被子外面,上身穿的是深色短袖睡衣,左腕上还戴着手表。床另一侧的枕头和被子都没动,大概预备着研磬迟些会回来睡。

小羽将枕头摆好,在筑山身边躺下,将被子拉到腰部,开始玩她的游戏。过了几分钟,感觉身边那个人颤了一下,惊恐的目光从黑暗中射向她的侧脸,仿佛她是个女鬼或妖怪。

肿么了?小羽扭头不悦地瞥了他一眼,继续玩游戏。不就是借你半边床暂用一下,这要是行军打仗,大家不都得并排躺在一处,还管你男的女的?对小羽而言,男女共用一张床时只要不把衣服脱光就没问题,而她现在穿着厚厚的睡衣睡裤呢。原先跟姚诚在一起时,他俩就睡一张床。小羽睡觉不老实,半夜经常蹬被子,姚诚——当然也就是陌岩啦!——总是能及时帮她盖好被子。

想起陌岩,对了,不是跟鸿宝约好,会在转世的陌岩右臂上留一个灯芯印记的么?筑山恰巧有五个魂,虽然他一定、绝对、毫无半分可能就是陌岩,但小羽认为保险起见,还是应当查看一下,他刚好不是穿了短袖吗?于是放低手中的游戏机,扭头再看时,那两只胳膊都收回被子里去了。

小羽权衡了一下当前的形势。嗯,这家伙已经精神紧张了,这时候再去掀他的被子,一定会大喊大叫,隔壁的研磬和雪茗还以为出什么事了呢,不妥不妥!还是再找机会吧。

所以世界上的事情就是这样。只要你自己不尴尬,那尴尬的就是别人。筑山瞪了她一会儿,见她没有离去的意思,只能继续闭眼睡去,也不知道是真睡着了还是装睡。

小羽本想再玩一会儿就回屋,结果一不小心竟迷糊过去了。睡梦中有样很轻的东西被盖在身上。又过了会儿,身下的床连同整个集装箱旅馆都在晃动。

“啊——”一声尖叫从隔壁房间传来。小羽睁开眼睛,发现身旁的筑山已然不见。她自己盖着被子,一只手在被子里捏着游戏机。赶紧从床上跳下来,冲进客厅。透过破碎的玻璃窗看到屋外站着密密麻麻的人,都是村民打扮,每个人的皮肤上密布着黑点。村民们倒没有其他激烈的行为,就是在想尽办法往屋子里钻。筑山拦在窗前,不让他们进来。

然而屋子正门被撞击了几次后再也承受不住,一下子冲进来四五个人。小羽旋腰飞腿,噼噼啪啪都给踢了出去,再将门关上。有她在那里顶着,门不会再被推开了。心里惦记雪茗那间屋,却见研磬从里面拎了一个人出来,正是女孩的母亲。小羽看了一眼差点儿呕出来。

只见那个妇人张大着嘴巴,口中露出一只乳白色的小脑袋。脑袋上的两只眼睛分得很开,就如同隔壁女孩家供奉的甲虫像。只是那只嘴巴在一张一翕,眼睛也是血红色的,没有笑摸样。

跟在研磬身后的是衣冠不整的雪茗。走到卧室门口,一边喘粗气,一边好奇地望着妇人,却不敢再往前走。

研磬一手揪着妇人的后领,另只手朝妇人口部伸去。那只小虫见状,立刻倏地一下缩进妇人喉咙里去。研磬停手,食指和中指呈勾状,像是在费力地往外拉扯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妇人双手捧胸,样子十分痛苦。

片刻后研磬胳膊猛地一甩,一条六七寸长的虫子从妇人口中飞出。虫子身上的血迹也不知是它自己的还是妇人的,一头撞到地面上,身子痉挛几下,便一动不动了。

研磬将软塌塌的妇人搁到沙发上,自己走去窗前,单手合十在胸前。小羽只能看到他的背影,但相信他是在念什么咒语。因为自己忽然觉得头很重,看筑山和雪茗也有些昏昏欲睡的样子,而屋外的村民们更是一个接一个地倒地。随后,研磬收了咒语。

******

“缩头鱼虱这种东西,你们熟悉吗?”研磬问道。

小羽此时正拿一根竹筷拨弄地上的虫子,“课堂里学过,又叫鱼舌虫。不过它们不是寄生在鱼嘴里的么,怎么会跑到人身上了?”

据说成年鱼虱能通过鱼的腮部进入鱼体,在被鱼吞入腹之前,骑到鱼的舌头上去。之后它会慢慢地享受美味鱼舌,自己也就取代了舌头的地位,从此寄生在鱼的口中。鱼吃啥它也跟着吃啥,鱼要是绝食它就吃鱼。

“怎么生到人身上的?”研磬走到小羽面前,躬身查看那只虫子,“不知道。这是变种,普通鱼虱没这么大个儿。我怀疑,这种虱怪的听觉异常灵敏。给它们听到人舌头说话的声音,就会指挥自己的宿主去找那个人,钻进新宿主的嘴里,把舌头吃掉……”

“啊!”站在卧室门口的雪茗轻叫一声,大概还在后怕。

小羽试着想象了一下方才的情景。应当就是雪茗让小羽“别玩游戏机”那次说的几个字被隔壁女孩母亲还有许多村民们体内的虱怪给听到了。村民们蜂拥而至,研磬刚开始也不确定他们要做什么,又不想贸然伤人,所以女孩母亲跑进来了。

而熟睡中的雪茗一睁眼,发现自己身上趴着个人,嘴里还伸出一只小头,那还不吓个半死?有修为也不顶用啊。小羽猜,要是真的给妇人口中的虱怪钻到雪茗口中,吃掉她的舌头,寄生在她体内,这么一个爱美又有洁癖的“雅尼姑”,恐怕立刻就要伤心得上吊自杀了吧?

“我刚才念的催眠咒只管一个钟头,”研磬说,“咱们得马上离开这里。天快亮了,也不用去别的地方,就到火车站那里等爱长老他们吧。”

“她没事吧?”小羽转身查看了下妇人。

“无大碍,”研磬说,“咱们现在还要赶路。等正事办完,我会从寺里再派人过来,帮这些村民们逐个清除。”

“那个女孩呢?”小羽闷闷不乐地问,“她也被虫子寄生了?”

“女孩应当没事,”筑山说着站起身。小羽这才注意到他身上穿的不是短袖睡衣,是白天那套休闲衣裤。

听筑山接着说:“宿主的皮肤上会有黑点。我想,大概她的亲人为了保护她,在她一生下来就割掉她的舌头,刺破耳膜,让她成为天然聋哑人。虱怪听不到她嘴里的舌音,也就没打过她的主意。”

接下来,四人快速收拾了下行囊。在离开前,小羽来到隔壁的民居,再一次走进女孩卧房。因为听不到声音,女孩并不知道外面发生的事,一个人躺在床上睡得很香甜。

小羽想了想,从背包里取出自己的游戏机和充电器,搁到女孩枕边。出屋,并替她关好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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