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山林叢行三記
彼得岩记
女儿给我的meetup网上面活动很多，我星期六参加了那个网上New Haven walks in the Woods的活动，去我们North Haven的Peter's Rock Park一游。这处占地将近二百英亩的山林离我们家很近，其入口处就在我常去的Formosa中餐馆对门的加油站背后。我最近与儿子在那个餐馆吃过几次 饭，却从不知那里有个登山游玩的去处。这个hikers group的发起人叫Sarah，她经常通过meetup网通知在周末远足的地点。我上一次参加West Rock的活动因去路不熟悉，到集合地晚点，没能赶上小组的登山队伍。这一次我查阅地图，确定了地点，早早就赶到集合地，停下车等候。上午十点，登山者陆续到齐，由Sarah开始，各人自报了名字，每人交给她一块钱作为维持此网络联系的费用，随即由她领我们沿漫坡上的小径走入林中。
那天早上气温较低，有些人都戴了帽子和手套。我没戴帽子，脚踏着满径的落叶，刚走进林中，就觉得一阵寒意从头顶窜入脊背，身上不由得瑟缩一下，脚腕子和膝盖处的关节也因刚开始活动而颇感僵硬。十一月初的康州已进入深秋，不久前还显得浓郁的秋色正在晦暗下去，我儿子最喜欢关注的红橡和白橡基本上都落光了叶子，裸露出参天的树幹。山路 上枯叶很厚一层，行走之间，走在前面的人不时得把横梗在路上的断枝踢到路边，或弯下腰用手移开较粗的树股，以免后面的人绊脚。由此可见，这处山林的确荒僻，不像East Rock或Sleeping Giant 那样的 resort，显然是很少有人登临的。我们这十几个人大概是入秋以来的第一批游客了。我没有地图，个别人拿着上山的路线图，登上主峰的路是沿途树幹上涂有 红色标志的红线路，主峰的高度是海拔373 feet，被确定我们North Haven的最高处，据说从前是印第安人的瞭望点，因山林里cottontail兔子很多，原名Rabbit Rock，后来兔子被猎获殆尽，一位名叫Peter的残废退伍军人在山下结庐而居，此后该处被North Haven镇政府命名为Peter's Rock。上世纪初，New Haven的一些富人在山上建有狩猎的房舍，命名为隐庐（Hermitage），大萧条以后房舍荒废，我们上到山顶，在南面的坡下还能看到残留的断壁。
所有的人都是第一次在此处登山，带队的Sarah与几个持有地图的人行进中不断停下来确认登山的路线，约摸在十一点左右，我们登上了所谓的373英尺 summit，不过是一百多米高而已。站在山顶上向北望去，可看出Sleeping Giant 那处巨人头坟堆般隆起的山包，再把视线向南移动，可辨认出East Rock上像是竖起一根铅笔般的那个塔形monument。耶鲁大学Science Hill处生物系大楼的顶端和New Haven Savings Bank大楼最高处亭子般的屋顶也依稀可辨。 从北向南，天地间一弧形的山脉由麻省那边一直向长岛内侧sound的海岸线连绵过去。登高望远，让人获得一个超脱到我们拘束的小世界之外从容回望的立脚 点，你会产生一种空间和距离上的反省，并享受到片刻的脱离感或走出感，使你日常所处的地方显现为可观照的对象。你这时候会觉得，你从日常活动的棋 盘上身为棋子的位置自为和主动地移动出来，移到了局外，在眼前的全景视野内认出你平日活动的处所，以及你棋子一般进退周旋的格局和界限。
我们沿着涂有蓝色标记的蓝线路从山的另一面往停车处走去，有一处崎岖陡峭的山路，大部分队员的年龄都比较大，包括我在内，大家在下山的路上都很小心。我自 己也能感觉到弯腰和屈膝时不再像以前那么大胆和灵活，在移步换脚时，我总是放缓脚步，尽量稳住身子，不由得伸手把住可够到的树干或藤条。有一条小溪从山林 中流过，还有小小的板桥，在桥上驻足片刻，看一眼清浅的流水。我觉得我们走过的很多山路最初大多是山上下雨时山洪冲出的路径，后来经过登山者踩踏或人工疏 通，最后形成了各色线路的路径。树林中的景观总是悦目的，仍然有很多树木没落尽树叶，有的蜡黄或黄褐，有的深红或浅红，有的则呈衰败的绿色，层次深浅不 同，实在无法用文字描述。几乎每个登山者都在行进中抓住各自喜欢的景点拍照，或用手机，或用相机。我也拍了一些，但我更留意感受的是季节在转换过程中草木 渐次凋零的情景，比如像眼前这种向晚秋尽头一层层剥落下去的景象。季节的转换让人喜悦，也让人惊悚，这正是我更喜欢住在新英格兰的原因。
2014年11月16
西林記
今天我們登山隊去Westwoods, Guilford 。Guilford 是 New Haven County往羅德島州方向去的一個town，從我家開車到那裏要半個小時。下了95號公路，拐了好多灣才開到集合點：一條叫做Sam Hill Rd.的路頂端鐵路橋下。要沒有GPS引路，讓我獨自看地圖開車，肯定會遲到。我不早不晚，十點整趕到停車處。這一次參加登山的人較多，有二十餘人，絕大 多數都是新來者，上次登山的好像只有Sarah和另外一個叫Rick的。
報完姓名，各交一塊錢後，一行人就跟著Sarah往林中走去了。我昨晚上網印了路綫圖和各條路綫的説明。我們現在走的是白圓圈綫路，從南向北，踏 上靠林地西邊的蹊徑緩緩走去。氣溫較上週更低，草地上凝凍著昨晚結成的霜花，多數人都穿上了薄棉衣。秋色已經蒼老，大多數樹木都落光了葉子，殘留枝頭的樹葉多衰萎成枯黃，與上週那晚秋的絢麗相比，讓人不由得發出蘇東坡初冬遊赤壁時的感嘆：“曾日月之幾何，而江山不復識矣。”
這塊保留林地也比上週去的那塊山林廣闊，方圓大約1200英畝。當地的居民早先砍伐這裡的林木當柴燒，直到1920年代，一個名叫 George Cromie 的林學家首任New Haven的林業主管，才開始倡導建立保護自然資源的公園，引起當地政府對Westwoods這塊林地的關注。Cromie自己花錢搶先買得差點被窯場買去的300 英畝林地，用多年的時間種樹育林，然後捐給康州政府。隨後又有很多人做出類似的購買和慷慨的捐贈，直到上世紀60年代，地方政府才成立專管的機 構，立下管理的條文，營造起Westwoods這塊保護林地。由兩位專家經手設計，開闢了縱橫交錯於林地中的十多條供遊人跋涉的蹊徑。我走在路 上，拿出昨天從網上印出的地圖，那些曲里拐彎的路綫紅黃藍綠，迷宮一樣蜿蜒在它們分割開的林地、濕地、湖泊和山丘間。
行走在這塊林地中，說是登山，並無崇山，説是入谷，也無深谷，只是一片四處蔓延開來的半山半谷地段，最突出的地貌特徵就是忽高忽低的地面上突兀出 大小不一的暗色岩石（trap rock/rock outcrops）。雜亂的混合林木便是在此磐石堆中叢生出來，把裸露在地面上的根系蛇一般四處延伸，在我們前行的蹊徑上造成小小的障礙。行走半個多小時 後，我們來到Lost Lake的高岸上，俯覽湖面，我發現靠近岸邊的湖水已結了薄冰。這是一狹長的内陸漲潮湖（inland tidal lake），湖心有小島，風平浪靜，沒有一只水鳥。
從白圓圈路綫轉入黃方塊路綫後，上上下下的地形越來越多，大都由從地面上突兀出來的岩石造成多變的地形，這些灰暗的磐石或橫梗，或高聳，或壁立，崎嶇的蹊徑就從亂石間的空隙處順勢蜿蜒下去。我們放緩了速 度，走一程，歇一會，行走中得特別小心，腳要踏穩，要避開落葉埋沒的石塊和間或出現的濕地。一部分人在中途返回，我隨大部分人跟著Sarah在十 一點多由黃方塊綫路又轉入白方塊綫路，迂迴著踏上返程，將近十二點半才走出林地。然後驅車回家。
2014年11月16日
用材林地遊
星期五晚上收到meetup的一條消息，有一個名叫blue-blazed的登山小組發出通知，要在星期六上午十點半出發，進入Guilford的Timberland Trail 去hiking。我收到消息太晚，RVSP已在當天上午closed了。我立即加入了這個“藍樹標”小組，並在在網頁上留言說，儘管登記已終止，我還是打算徑自驅車前往。很快就收到活動組織者Don歡迎我參加的回覆，我發現網頁上已經列入我的名字，並出現我的profile。我於是抓緊時間google了有關Timberland Trail的信息，印出hiking的路綫圖，查看了從我處驅車去集合點的路綫。
星期六早上吃完早點，給小背包裝入一瓶礦泉水，一小包snack，一瓣香蕉，不到十點便驅車上路了。到80號公路邊上的停車場正好十點半。已經有幾位先到那裏，我走上前與他們握手互通姓名，這幾位男女顯然比上兩次登山組的成員友好熱情，很快就問長問短，攀談起來。大概等到十點四十分，只有八個人到場，領隊人不再等候，就招呼我們跨過馬路，直奔Timberland的入口。Timberland顧名思義，以前顯然是伐木取料的林場，也是在後來鎮政府要保護自然資源，於是買下這塊六百英畝的林地，開闢步行的路徑，在樹上凃上不同顔色的標記，也就是所謂“blaze”，從此成爲供喜歡戶外活動者登臨遊玩的州立公園。
天氣很冷，我們一行人差不多都是手上套了手套，頭頂戴了毛綫帽子。舉目環視，木葉盡落，一片空林。顯然是由林場轉爲保護地的緣故，從樹幹的粗細和高低上看去，十來年樹齡以内的樹木佔絕大多數，巨木老樹特別稀少。前兩天才下過雨，路徑潮濕，很多低窪處或有積水，或陷泥濘，下腳時得特別小心。這隊人都比我年輕好多，行進速度較上兩次要快。他們好像是來這裡競走拉練，只顧趕路，並不在意欣賞沿途的景色。為避免掉隊，我只有加快腳步緊跟他們，也就沒有足夠的功夫縱目環顧，觀察此處的地貌特徵。基本上是一塊高低不平的林地，無所謂山嶺或深谷，仍然是大小不等的暗色岩石這一邊一堆，那一邊幾塊地突出地面，或高大或低矮地散佈在林木之間。落葉經風吹雨淋或行人踐踏，都已破碎、萎縮、腐爛，正在混入泥土。陽光灑遍林地，光禿的樹梢上空一片藍天。差不多走了一個鐘頭，他們都沒停歇，直至走到一處景色悅目的地方，我招呼領隊的暫停一會兒，好拍張照片，他們才停下來。我在平緩的路徑上完全能追隨他們的步伐，但每遇到上坡的路，我就有點力不從心，不由得慢了下來，步履有些吃力，若趕得緊了，便會氣喘。這時候我就落後他們一二十步。Don或者David有時會囘過頭問我“Are you Ok?”我總是說“I’m fine.”我告訴他們：I think I have enough vigor to catch up with you young people, although I’m at my 70-age。他們似乎有些驚訝，有位淺色頭髮的女士因聽我稱他們“年輕”而莞爾看我一眼。又走了好長的路程，走到一條河邊，我們才停下來休息了十來分鐘。此時已連續行進快兩個小時。
這條河就是地圖上標明的Iron Stream，河面較寬，流量充沛，水面呈鐵青色，這就是名叫“鐵流”的原因吧？河水十分清澈，所以水面才呈現那種冷冷的顔色。我們在河邊的磐石上合影留念。然後踏上返回的路程。領隊人帶我們走上另一條路徑，露出地面的岩石更多，且多生有綠苔，濕地也比來時多。我的步履較前沉重，不斷喝水潤喉，期盼快點到達出口。我確實有點累了。下了坡上坡，又下坡上坡，一層層樹梢的天際綫出現在眼前，路徑起伏地蜿蜒下去，簡直沒有盡頭。走出林地，到停車場已經兩點多了。我們一共走了三個多小時，行程將近七英里。比前兩次走的路多，時間也更長。年齡不饒人啊，我雖然緊跟他們，挺了下來，但比前兩次hiking感覺吃力多了。
2014年12月14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