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蚀崖] （28）

周二早晨刚到办公室，手机显示小白来电。她用的是单位的手机，即使是从中国打过来，号码也显示是华盛顿DC来电。前几天我给小白打过电话商量给小哼安排行程买票的事，但当时小白在南方出差没有时间细聊，今天打过来把行程敲定一下。

我们交换了一下各自在年初两个月的日程，很快就把小哼过来的时间就定下来了。我告诉小白我会订好票并和航空公司安排好派人一路陪同小哼的事，然后把行程发给她。谁知小白断然拒绝了，她说：“小哼这张票我出，给他买公务舱的，路上吃睡都可以舒服些。”

我马上反对：“本来冬天应该是我回北京的，小哼这张票应该我来出。”小白不睬，在电话那边说：“别争了，我说我付就我付。”

夏天小哼和我父母过来住的时候，我注意到小哼没有帮助大人做家务的习惯，比如收拾桌子，刷碗等等。问了问我父母，他们说平时小哼大部分时候都住在小白那边，姥姥和姥爷差不多每天都过去照顾。姥姥姥爷的保姆也经常跟去，于是家里就同时有两个保姆。姥姥姥爷和小白基本上不让小哼做任何事。

我对这件事有些不同意见，以前也和小白提过两次，但小白不以未然。因为小哼大部分时间都由小白照顾，我觉得不好干涉太多，就没有再和小白争论，打算以后小哼搬过来之后再慢慢帮他培养帮助大人做事的习惯。眼前小白又要给他买公务舱的机票，我觉得有些照顾过分了。但是根据我对小白的了解，我是赢不了这场隔空的争论的。不如现在随她安排，以后等小哼和我住在一起之后再慢慢改变。于是我努力地闭上我的嘴，没有提出我的反对意见。

事情讲得差不多了，我准备挂上电话。小白忽然话题一转，听起来很随意地问我：“我听小哼的爷爷奶奶说你有新女朋友啦？祝贺你啊。”

我想过要和小白通报这件事，因为见到阿瑞亚肯定会给小哼带来一些变化，我需要他的妈妈了解这些。但是我还没想好如何和小白谈这件事，她就已经知道了。我索性开诚布公地说：“谢谢你。小哼这次过来我们就会是三个人住在一起了，我会好好照顾小哼的。”

小白的声音开始有了那种我熟悉的严肃的味道：“你们怎么安排你们的生活我不管，但是要小哼和你们住在一起的话必须保证我两件事。第一，我要你保证，如果小哼和你的女朋友发生矛盾，你一定要保护小哼！我知道你很爱护小哼，但是根据我对你的了解，女朋友一撒娇你可能就全无抵抗了。小哼不会讲英语，只有你是他的依靠，我要你保证站在他这一边。”

听到小白的要求我有点烦躁。我需要她来告诉我怎样保护我的儿子吗？她也不认识阿瑞亚，告诉她阿瑞亚存在的我父母，都没有和阿瑞亚讲过话，不可能告诉她任何阿瑞亚的性格，她为什么要去假设未必会存在的矛盾？

我尽量平静地说：“你不用担心，不管有没有问题发生，我当然会保护我儿子的。阿瑞亚性格很温和，而且她也很尊重别人的想法，不认为只有她认为对的做法才是唯一正确的选择。我不觉得她们会吵架，而且我也相信阿瑞亚在需要的时候也会保护小哼的。”

小白在电话那边“哼”了一声说：“你不用话里有话，反正我告诉你了，你要保护好小哼。还有一件事，你也要答应我。”

我已经不太想继续这个谈话了，但还是耐着性子听下去。如果我不听，小白会坚持不懈地继续告诉我，一直到我被迫接受为止。

小白停了一会儿说：“我听说你女朋友挺年轻的。你这个人有毛病，兴致来了就不管不顾的，不分时间不论场地。以前小哼小的时候问题不大，他也不懂。现在他9岁了，你必须保证不要让他看到你们在一起！你听到我说的了吗？”

听到这里我气不打一处来，但实在又不想隔着太平洋和我的前妻吵架。于是我努力压着怒火说：“就这两条吧？我都听到了。你买好票以后把详细情况给我发个电邮过来吧。”说完把电话挂了。

在办公室里坐了一会儿，心情平复下来。回头一想，小白说的也没什么大错，但是我一听到她那习惯性的居高临下的语气，感觉到她对我的不信任，就没法心平气和地和她交流。我自己也搞不清楚我们之间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当年那个笑容照亮房间的小白被我弄到哪里去了？

午饭时间，我正准备下楼叫上阿瑞亚一起吃饭，手机响了，是柔丝的号码。我心里一跳，不知道等待我的是好消息还是失望。

柔丝在电话里声音带着笑意，她祝贺我说：“恭喜你啊，卖主接受我们的offer啦，没有提出任何改变，Close日期按我们offer的定在三个星期以后。“

“最后到底是多少钱啊？“

“71万5！一共8个offer，一个付现金的，除了你以外还有两个都加了Escalation Clause， 但是他们都把上限定在了71万，所以你就71万5千中标啦。现在房价增长真是够快，如果按照一开始我估计的价格，这个房子就拿不到啦。幸亏你有魄力，加了两万！“

吃午饭的时候我把好消息告诉了阿瑞亚，她很是高兴，也带得我兴奋起来了。我说我要去准备文件确认贷款，她则开始想象着要添置些什么东西。我告诉她别急，先去看看我以前有哪些家具再决定不迟。

热闹了一会儿，阿瑞亚忽然说：“等搬到新家以后，我想每月付给你一些房租。“

我心里一怔，忽然觉得眼前的场景在过去曾经发生过。很多年以前，另一个姑娘也要付我房租。

阿瑞亚看我忽然发愣不做声，调皮地伸手在我面前晃了晃。我不好意思地笑笑说：“不好意思，我走神儿了。我们老中不会让女友付房租的，我们觉得女友愿意和我们住在一起就足够了。“

阿瑞亚说：”你住在我的公寓里不是也在交租金吗？而且我觉得71万5千比你原来估算的恐怕贵了一些，我愿意付一些租金。“

我摸了摸阿瑞亚的手，感激地看了她一眼，说：“你不用担心钱的事。要是能让你感觉好一点，以后你可以负责上网的费用，别的就算了。还有件事，我还没太想好。“

“什么事？“阿瑞亚张着亮晶晶的眼睛看着我。

“我已经告诉了我父母有关咱俩在一起的事，我猜他们也已经在某种程度上告诉了小哼。但是我还不知道他们告诉了他多少，也不知道他懂得多少。小哼平时和他妈妈住在一起，他妈妈的父母也经常照顾他。他和我关系还算亲密，但我不知道他会对你怎么想。他又不会英语，来了以后会和你有些交流障碍，我也要想办法慢慢解决这个问题。

阿瑞亚点点头说：“其实我已经想过这件事了，对小哼来说忽然冒出一个爸爸的女朋友来肯定很难理解。好在他这次还只是在这边住不到一个月，我们可以暂时不把全部事情告诉他。我这么想，新房子有三件卧室，要是你不介意的话，我可以和你分开，单独住在一间卧室里，然后告诉小哼我是你请的住家保姆，呃，再兼家庭教师。在假期当中教他英语，打球，或者游泳，等等。等将来他正式搬过来的时候，因为已经认识我，和我熟悉了，也许就更容易接受我的存在了。“

我没有想到阿瑞亚会提这么个建议。

思考了一分钟以后，我坚决地摇摇头说：“不行，这样对你不公平。你是我的女友，我们应该住在一起。至于小哼，只要我们一起好好照顾他，我相信他会很快接受你的。他是我儿子，因为他爸爸的决定而经历一些变化，感受一点点不适应，也是应该的。“

阿瑞亚点点头：“我都可以，只要你觉得这样对小哼好，你决定。”

我郑重地对阿瑞亚说：“还有一个原因，我不想冒险，让我儿子发现他爸爸天天晚上往保姆的房间里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