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戏院》
白九 2025.3.20
幼时居于江汉平原的乡村,县城戏院于我而言是个难得一去的所在。记得初次随父亲进城看戏,厚重的绛红帷幕、高悬的雕花吊扇、开演前清脆的电铃声,都让年幼的我目不暇接。戏至中场,父亲借故离席,留我独坐。久候不至,我终是按捺不住,蹑手蹑脚沿过道寻去,却在出口被守门人拦下。正惶然间,父亲笑着现身,原来他一直在后排暗中观察。这段趣事后来常被父亲提起,却不知当时我心中何等惶恐,以致多年后仍记忆犹新。
高中时加入校文艺队,学唱样板戏,常下乡演出。那时专业剧团停演,我们这些半大孩子竟也能登台献艺。记得第一次站在露天土台上,汽灯将夜色撕开一角,台下黑压压的观众一直延伸到黑暗深处。晚风拂面,恍然觉得天地就是个大戏院,台上台下,皆是戏中人。
毕业后回乡务农,恰逢知青下乡。村里组织文艺队,我与一些回乡和下乡的青年常在农闲时排戏。每逢年节,搭起简陋戏台,锣鼓一响,四里八乡的乡亲便聚拢来。虽技艺粗浅,却也是那段清贫岁月里难得的欢愉。记得有次演出,台下观众挤满了打谷场,连附近的老槐树上都爬满了人,那场景至今想来仍觉温暖。
待到专业剧团复演,戏院重又热闹起来。那日排队买票,挤得满头大汗,却在入场处望见一个当年一起排戏的下乡女孩。她已回城多时,我欣喜唤她,却只换得一个远远的挥手。看着她没入人流的背影,忽然懂得,人生如戏,聚散有时。
多年后携九妹返乡,再入戏院。握着她的手,想起那个挥别的身影。人生际遇,或如台上戏文,有的一瞬而过,有的相伴终生。戏院里人来人往,台上悲欢离合,台下何尝不是?细想来,我们皆是戏中人,在时光的长河里,演绎着各自的悲欢。
当年忆里老乾坤,
散板平腔落旧尘。
台上悲欢不须看,
众生本是戏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