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忆中的上海西餐馆
(四)
徐家祯
(四)
(接上文)过了凯司令分店,再走不远几步路,就到人民公园对面的大光明电 影院了。在电影院附近,就有一家不大的西餐馆,叫起士林。多年没回上 海,我现在有点记不清起士林在大光明电影院左边还是右边了。我想应该 是在左边吧,因为大光明右边是一家很大的手工艺品商店,以前专门供应 外宾的;再过去就是黄河路,穿过黄河路就是二十四层楼的国际饭店,再 过去就是华侨饭店、体育协会等几栋大房子,于是就到西藏路了。穿过西 藏路就是中百一店的大楼,那就是南京东路的起点了。所以,起士林不太 可能在大光明的右边。
起士林店面不大,是一栋三层楼(?)的建筑,但起士林只用下面 两层作店面。起士林据说是从天津移来的一家分店。在张爱玲的散文中提 到过这家店,但她说是在静安寺的常德路一带。那么,南京西路那家不是 静安寺那家的分店,就是从静安寺移到南京西路去的总店。不管起士林在 天津的名气如何响,在上海,它的西点却远远比不上凯司令,而西餐又远 远及不上红房子。
起士林楼下门店,只卖一些糕点,但种类和质量却无法与凯司令比。 我们好像只买过几次他们的面包,很少买他们的蛋糕。二楼是餐厅,不大, 长方形的店堂里只有十多张桌子。他们不供应西菜的时候是不是也是咖啡 馆,我就不记得了,可能即使是的话,我也没有去喝过他们的咖啡,因为 去凯司令喝咖啡,对我们来讲更方便。西餐呢,记得吃过几次,但老实说,菜做得好坏,叫我现在来评价,也已经是“无可奉告”了。这,一则可能是 因为他们的菜目与别的西餐馆差不多,没有什么特色给我留下特别的印象; 二则是,对小孩子来说,吃西菜,吃来吃去就是色拉、猪排,吃饱肚子就 好,管它味道如何呢?于是,味道没有什么特别的起士林西餐,就没有在 我脑海里留下深刻的印痕。
但是,起士林有一件事,却给我留下终身印象,至今不忘。那是所 谓的“三年自然灾害”初期,价格比平时翻十倍的所谓“高级食品”还没有出 来,农民可以带了农村的土产到上海来卖的“自由市场”还没有开放,可以 买得到的所有东西全都要凭票证供应。那时,农村已经开始大量饿死人了, 而上海,虽没听说有人直接饿死,但也个个饿得饥肠辘辘,像饿癟的臭虫 一样,到处觅食。而且,那时,上海很多人已经开始得浮肿病了。除了有 亲戚在海外的,可以寄点外汇和物资进来援助一下之外,就算手头有点 “人民币”,也等于握了一把废纸 —— 买不到东西!唯一还可以让人增加一 点营养的办法,就是去饭店吃饭。那时,去饭店吃饭也要交粮票,但是至 少在饭店吃肉、吃鱼、吃豆腐不要交肉票、鱼票和豆腐劵吧!当然,那时 即使在饭店里,不但能够供应的品种已经大大减少,而且因为想去饭店改 善营养的人太多,店堂里也已经人满为患了。记得那时候,想去饭店吃午 饭,最晚十点就要去占座;吃晚饭的话,下午三、四点钟就得去饭店抢座 位了。
记得一个星期天,可能是我与我小弟弟两个人吧 —— 母亲去不去不 记得了,父亲则因为“管制”,无法出门 。我们俩十点就去起士林抢好座位 等吃饭了。一会儿,十几张桌子全都占满了人,但是,饭店要十一点半才开始营业,于是大家就呆坐着,像讨饭的等着大户人家的布施一样狼狈。 平时饭店用的菜单已经早就作废,因为菜单上的菜早就无法供应了。当天, 有什么可吃的菜,要到十一点半才会宣布。于是,我们大家坐着,一定都 在头脑里想着:再熬一会儿,马上就可以喝罗宋汤,吃色拉和炸猪排了。 真的是个个都在画饼充饥,做白日梦呢。
记得一个星期天,可能是我与我小弟弟两个人吧 —— 母亲去不去不 记得了,父亲则因为“管制”,无法出门 。我们俩十点就去起士林抢好座位 等吃饭了。一会儿,十几张桌子全都占满了人,但是,饭店要十一点半才开始营业,于是大家就呆坐着,像讨饭的等着大户人家的布施一样狼狈。 平时饭店用的菜单已经早就作废,因为菜单上的菜早就无法供应了。当天, 有什么可吃的菜,要到十一点半才会宣布。于是,我们大家坐着,一定都 在头脑里想着:再熬一会儿,马上就可以喝罗宋汤,吃色拉和炸猪排了。 真的是个个都在画饼充饥,做白日梦呢。
好容易等到十一点半,厨房里出来一个人,挂出一个小黑板,上面 用粉笔写着“今日菜单”。早就等得不耐烦的食客们都伸长了头颈,想看清 等一会可以吃到什么菜,结果,只见那人在黑板上再加写了四个大字: “红烧带鱼”!这就是我生平吃过的、最难忘的一顿起士林西餐!
“文革”中“起士林”改名为“喜来临”。现在这家店要是还在的话,店名一定又改回去了吧。(未完待续)
“文革”中“起士林”改名为“喜来临”。现在这家店要是还在的话,店名一定又改回去了吧。(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