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连载)沉眠满洲国:第三十三章(3-4)
第三节:
虽然今早才发现杀人案,在温林街面上已经有传言说公安局的警察是笨狗,南玄三连头蠢驴都不如,明显不看好他的破案能耐。
大老坏就对哑巴豆说道:就冲豆哥和南股长照顾我,豆哥也不会卖我,我才把内幕说完再讨价还价这件事到此为止,就当我没说过你也没听着。你要是再去找到三脚猫那就明显是我说的了,别人会以为我就为偷着卖了坨大烟,吓得尿了裤子啥都招了,那我在温林可真就栽到家了。以后别说袁老二想抢这大烟的买卖,就是豆哥来求我,我都没脸干了。再者我佟叔说过,破案就靠探子的也是废物点心。温林知道这其中关系的除了大鼻涕和菜包子,只有我和三脚猫。我已经让三脚猫闭嘴了,而没有我们这些消息来源你是怎么确定凶犯的,那就是显出豆哥的本事了。
大老坏其实就是在给南玄三一个机会:一点头绪和线索都没有的案子,外面都等着看热闹呢。让南玄三快枪快马奔赴三百里外一把摁住四埋汰,直接就把凶手给弄回来了,那岂不是满洲国神探?!真要是抓错了不过是多跑趟路,正好天气不冷不热的,就当骑马出去玩了。
再说满洲国的警察,什么时候有抓错的?抓只野猫都能定个偷腥罪,就凭着四埋汰那一惯的混法,能摁住给带回来,剩下就是等着家里拿钱来赎人,就是看够不够肥而已,咋也比刮地皮省事多了。 和温林大户人丁不旺一样是通病,吃过铁路的比赌棍还败家:没有谁干完活就去正经过日子的,否则早年不用多,一年就干一把,干个三五年,就能是北满数得着的大户了。
大老坏还特意告诉哑巴豆:绥肇的四埋汰和温林的李道刚这俩人是一个爷爷,所以他俩脸型特像,身材和走路的姿态,从后面看就像是一个人。突然话又打住:真白扯!你和南股长谁都没见过李道刚。就是因为走路的姿态几乎不差样,最初大老坏才特意多看了四埋汰一眼。又把体貌特征向哑巴豆描述一番。
南玄三听哑巴豆说罢,把酒杯往炕桌上一顿: 这把真要弄准了,就把大老坏在温林给立起来!咱给他撑腰。南玄三和刚才的罗英爱一样,一脸愁云立马消失殆尽。可转念又想起了刚欠金植一个人情,也不好让袁鹤财和大老坏一人一把的轮流卖大烟给封则达。而且封则达如果想要自己出去买货,南玄三还能说不行?现在来不及想太多,摇摇头对哑巴豆道:你吃过了就别在这瞎耽误工夫了,回去换上便装,去局里把马牵过来,咱俩没准在路上就能截住四埋汰对了,带根绳子再多带匹马。
哑巴豆咧咧嘴站起身,就知道这事南玄三也不能带别人:他都出城快七个点了。
南玄三和哑巴豆紧赶慢赶,半路上也只截住了小老幺小老幺是先前受南玄三指派去满沟给壁虎子家报丧的。在萨尔图安置好马匹,等了一个多小时,才坐上在满沟停靠的慢车。等仨人到了绥肇县城,已经是晚上十点了。
绥肇城墙没温林严实,但也四门落锁。南玄三怕走漏风声,告诉守城门的警察:去把你们刑警佟股长给我找来,我是鹤城警务厅特务科的,耽误了大事,你们佟股长都兜不起。守门的警察一看来的南玄三这仨人,穿着便装就像几个乡巴佬,也觉得应该就是鹤城那一片的。
幸好佟策理不喜欢喝酒,还有夜读习惯,每晚都要看书到十点才会睡觉。自然早晨也是七点以后才会起床。这时刚关灯躺下,就被从北城门跑来的警察给叫了起来,边穿衣服嘴里还边骂着:鹤城特务科找我干个球啊?!出了门问报信的警察:肯定不是日本人吗?
南玄三这算是第一次见到了佟策理,哑巴豆自然侧身把看城门的警察给隔开。南玄三上前一步凑合到佟策理的跟前低声说道:对不起佟股长,我是鹤城胡川江的兄弟,温林公安局的南玄三。刚才是怕走漏消息才胡说是特务科的。
南玄三本来灰突突的橘子皮脸,被城门上昏暗的灯光,打得没有一点血色,迎过来的笑脸让人看得纠结,纵横的沟壑更加深刻:还请佟股长原谅兄弟冒昧,兄弟干完活就给佟股长摆酒请罪。
佟策理开始心里没底,又不得不过来,想喊几个人跟着不但怕来的同行笑话,也怕局里的警察小看。穿着便装枪在裤兜里顶着火,但自己都不知道想防啥或该防谁,可这个年头什么都不得不防。
哑巴豆上前隔住站岗的警察时,佟策理就机敏的向侧面闪了半步,避免被他俩前后夹上。佟策里刚要摸枪,南玄三自然能看破他的心思,赶紧作揖也是把双手暴露在佟策理的眼前。
这年头谁都像惊弓之鸟,不知道哪路神仙都能打日本人的招牌,也没准私下干的那些事有落在了日本人或者特务科手里,只要不缺心眼的,都是先脱身再想辙,不管落在谁手里,都得任由人摆布了。
南玄三的开门见山,佟策理心里石头落地哈哈地大声笑过:胡大哥的兄弟,我知道你!有什么冒昧不冒昧的,早想去温林认识你了。
拉着南玄三进来城,南玄三边走边把来意说清。佟策理说道:晚上我回家的时候,倒是看到他喝得醉醺醺的样子,但没看出来他是从外面赶回来。这时候他应该在家,我给你喊几个人一起过去。
在家擒他,还用那么多人干啥?!南玄三拦住了佟策理:这就是在你老哥的地面干把活嘛。
哪来的那么多说道,今晚你来到这里,绥肇就是你的地面,想怎么干就说痛快话,但要是准备干日本人的话,你得让大哥先回家打包收拾下东西。
佟策理和南玄三打着哈哈,直接就奔向了四埋汰家:兄弟担心走漏风声,倒也是稳妥起见。那咱就给他点面子,俩刑事股长亲自去按他。不过我看到他的时候,就是一个人,同案那俩是谁,就得按住他再问了,但应该就是满沟附近的。
被从被窝拎出来,四埋汰见到南玄三就傻了。他上次去温林是刚开春,刘大鼻涕就暗地里给他指点过南玄三,南玄三长的疴磣,看一眼能记半辈子。他头天晚上雇好的马车,中午到了萨尔图,三人扒火车回到满沟时,南玄三还没到丛林镇呢。
佟策理不想让南玄三因为对绥肇警察不了解,担心走漏消息,便在四埋汰家就地审讯。四埋汰完全崩溃了,想不明白警察咋能这么快就知到是他干的,脚跟脚的就追到家里来了。
这就让跟随自己的兄弟命该如此,想瞒也是徒劳,大铐吊起来不用半小时,另外两个同案想都没想的就都撂了出来。佟策理道:那俩跑了一天的路,应该也喝完酒在被窝里呢,跑不了的。
四埋汰的两个同案家是段家堡子的,离绥肇15里地,佟策理赶回公安局打电话,安排距离仅三里地的镇分驻所立即抓捕。四埋汰家就在绥肇公安局后身,佟策理打完电话安排了值班警士,又给公安局长的家里打了个电话,不仅是正常汇报,原来四埋汰和公安局长也有些特殊关系。
第四节:
佟策理是绥肇佟家岗人,那是北满少见的百户大屯,镶黄旗人的佟姓占了一大半,上溯能至孝康章皇后(康熙帝生母佟佳氏),是隆科多(九门提督,雍正帝的舅舅)的后人,雍正年间被发配至黑龙江。他家一支哥五个,在屯西的高岗子上,现在还有近二百垧地,是佟家岗第一大户。
佟策理是他爹50岁那年的老来得子,他大哥佟老大,要比他大了三十岁。就连佟老大的大儿子,都比老弟佟策理大十二岁。老妈是生了四男二女六个孩子之后,停了八年没生。过了四十倒又生下一闺女,是佟策理的老姐,人称佟累赘。四十六岁在那个年代,绝对是不可思议的高龄产妇,还是顽强的生下了老儿子佟老八佟策理,在十里八乡成了个传奇,都还以为佟老八会是天降异人。
佟策理十岁以后爹娘都没了,佟策理和老姐佟累赘,等于被大哥佟老大抚养,在一个门里过日子。
和佟策理挨着最近的老姐佟累赘,打小脾气就酸性,还极不合群。佟策理是跟着几个侄子侄女,还有远房的老姑馋半屯一起玩大的。佟策理打小聪明,读书开窍,深得教书先生的喜爱。
民国七年,佟老大带着十七岁佟策理和小儿子佟晋科,坐火车来到了奉天。佟家岗早就通了火车,车站距离佟家不过十几里,但佟老大却在此之前,从来没坐过火车。
听说国立沈阳高等师范学校(又称:国立奉天高等师范学校)是关外最好的学府,他向父亲承诺过:一定不会亏待老兄弟。那就要让老兄弟成家立业前,先把书念到头,自己就问心无愧了。
佟老大的老儿子佟晋科,年长佟策理两月,颇有花花肠子的刁钻古怪。平时在家里作妖时,佟晋科只出主意,佟策理负责作案。俩人在外面惹祸,都是佟策理顶缸。佟晋科胆大妄为又手黑嘴硬,在家在外无论吃多大亏,从未服过软,是远近闻名的硬脑瓜骨,有佟头鬼的绰号。
佟老大脾气暴躁,打兄弟打孩子逮啥是啥,唯独对代替爹娘经管的老妹妹和老兄弟从不动粗。佟策理自小好面子,自尊又心极强,遇事缺乏主见,却愿意逞强出头,不愿成了别人傀儡。
叔侄俩没愧对佟老大的一片苦心,双双考入高师:佟策理被博物部录取、佟晋科被史地部录取。师范念了三年,叔侄俩深深的感受到被歧视的郁闷,连从关里逃荒过来没几年,家里就开个了小铺(杂货店)的女孩,都私下说他俩太屯(乡土气)。擦肩而过时,都能感到她像是屏住呼吸一般。
佟晋科英雄情结浓厚,怎么也无法再静下心读书了,就撺掇佟策理,去改考东北讲武堂。听说东北讲武堂第四期,要在社会上招考一部分中学生,佟晋科更是心里长草,整天缠着小他两个月的小叔忽悠:上了军校就都穿军装,里外裤衩子都是一样的,谁还敢说咱屯?!
佟晋科怕佟策理耳根子软,扛不住父亲佟老大的压力,再打退堂鼓,暑假叔侄俩回家前,不顾老师和同学劝阻,俩人私自办了退学手续,像从碾子上卸下笼套,才轻松愉快的回到了家。
佟家的家规森严,佟老大生子后,便承父命开始当家,顶起了一个四十来人的大家门户。下面七个弟弟妹妹,最大的弟弟,只小他两岁。除了佟累赘和佟策理这一对活宝,其他弟妹对佟老大唯唯诺诺无不百般小心,一呼百应不敢稍有异议。在外面招灾惹祸,佟老大一概是家法伺候。
父母过世,佟老大就和兄弟们分家单过。但分出去的三个兄弟,家里的大事,类如孩子的嫁娶,门里给孩子分家,还都得先经过佟老大的认可。连盖个猪圈,也得先和佟老大招呼一声。老爹在世说过:土木之工,不可擅动。凡老爷子有言在先的,都不敢也不能擅作主张。
佟策理经常代侄子佟晋科受过,也就是在家毁物、出外打架。不过是糟蹋俩钱或家什,除了不能放纵败家,对佟家来说,倒也不值什么。或者佟老大厚着脸皮去给人赔礼道歉,特别是为兄弟受过,反倒赢得乡亲特别是族人的认可,倒还好应付。只要不作死,佟老大都能将就。
而佟累赘是个纯粹的母夜叉,蛮不讲理还胡搅蛮缠。家里所有的女人,连佟老大的不到十岁的孙女,她都打遍了。打得那三个嫂子,都不让她上门,侄媳妇和侄女,也避瘟神般都躲得远远的。或是还需要大嫂护着,或需要有个能说话的人,她只对佟老大的媳妇,还敬着三分没过于放肆。
佟老大对这俩活祖宗,不敢打骂还不敢深说,唯恐爹娘在天有知托梦怪罪。有些祸事佟策理还知道害怕,可佟累赘却软硬不吃,觉得委屈了,就坐在大门口哭爹喊娘的寻死上吊。谁要招惹她了,佟老大就得动手打人,哭的惊天动地,真再寻了短见,佟老大就得背着黑锅,实在是丢不起这个人。
父母在世的时候,本来给佟累赘订好了娃娃亲。原定好的婚期,正逢父母那一年内过世,便推迟了一年。好容易快熬到日子,女婿却跑了。两年后传回死讯,佟累赘没出嫁便守寡砸在家里了。都说是女婿知道佟累赘又丑又恶,又拧不过家里,便离家跑到了天津。家里还惹不起佟家,不敢单方悔婚,更没法向佟家交待,只好顾不得什么吉利和丧气,正了八经做个衣冠冢出殡了。佟累赘成了十里八乡的知名人物,即使那个混蛋真是死了,她也背上了个丧门星的恶名。
佟老大听到过风言风语,也毫无办法。即便是人没死,也都发过丧了,也不能再和假死人去置气了。被人嫌弃的装死抗争,更是丢不起人的自己都恶心,去讨说法出师无名又自取其辱。
恶名在外,佟家诺大家业和门户,愣是嫁不出去闺女。好不容易有人来提亲,遇到个叫赵大炮的愿意倒插门,佟累赘却死活不干:这人和猪差不多,除了会吃啥都不会,跟他过让我喝西北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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