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一个无神论者,我从未信仰上帝,也不认同教义,但这并不妨碍我敬重一位好人。教宗在天主教世界中被视为上帝在人间的代表,是教义的守护者,是千万信众的精神寄托。但与其他常被视作“权威象征”的教宗不同,方济各更像是一位姿态谦卑的对话者,一位愿意倾听并回应人世疾苦的牧者。这种平等与谦逊,让我感受到他对人本身的深切尊重,而不是仅仅服务于一套超越人的系统。
他是第一位来自拉美的教宗,成长于阿根廷布宜诺斯艾利斯的工人阶层家庭。年轻时,他在职业学校学习化学,毕业后做过技术员、清洁工,甚至据说还曾做过夜店门卫。他的出身与普通人并无二致,远离传统神职的精英化轨道。他日后的神学之路并未洗去这份平民气质,反而使他更理解生活、理解痛苦,也更警觉地对待权力。他拒绝奢华,生活朴素,批判教会内部的特权与教条主义,用他独特的方式,让那高高在上的罗马教廷有了人间烟火的温度。
方济各也努力尝试在现代社会的激烈问题中寻找温和的信仰之道。他对性少数者的包容言论,对环境问题的关注,对战争的谴责,以及对社会不公的发声,让许多非信徒也感受到他所代表的不只是一个宗教群体,而是面向全人类的一种道德呼唤。
在与中国的关系上,他展现出一种不常见的耐心与灵活,试图在原则与现实之间摸索对话的可能,而不是延续意识形态的对立。这种尝试不易,却充满诚意。他并非软弱,而是相信理解可以替代对抗,和平可以替代排斥。
作为一位来自南半球、长期处于世界边缘地区的教宗,他对“解放神学”并不急于定罪,而是选择去倾听其背后的苦难和呐喊。他虽没有公开拥抱它,却也没有像前任那样排斥。他知道那些发声的神父,往往面对的是被压迫者最沉重的苦楚。他愿意将教义带入现实,而不只是留在神坛。
当然,他也没能真正打破制度的边界,天主教依然保守,教义依然严苛,教会内部的等级依然森严。他未能让女性真正参与权力,也没能改革神职结构。但在这个漫长而僵硬的体制里,他努力过了。他让一个庞大的机构露出了一丝人的温度,也为人道主义者赢得了来自宗教的理解与回应。
斯人已去,人间少一仁者,天堂多一圣徒。 这是来自一个无神论者对他的纪念,也是我对一位诚实而仁厚之人的深深敬意。
真凡
2025年4月21日晚于美国德克萨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