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美国饭 ·友明· 我到美国之后,中国的朋友常问我“吃西餐习惯吗?”其实我在美国很少吃西餐,吃纯中餐的机会也不多,更多吃的是“杂餐”——不东不西的杂饭。 首先说吃西餐。在谈这个话题时,还得先从个人的成败说起。在美国华人中,凡是干大事业成功的人比如大律师、大商人、大学者、大企业家等等,要经常出入高级餐厅赴宴,吃西餐的机会就多。那些干大事业却不成功的人,也大都在上流社会混过一场,吃西餐的礼数也很潇洒。总之,吃西餐也以成败论档次,越是大成大败者吃的西餐档次越高。但成功和失败者的华人毕竟是少数,大多数是平平淡淡的过日子,无所谓成功或失败。我就是属于不成不败的平淡者,又对中餐爱口难改,所以至今使用西餐餐具还很生手。 现在,我每月大约有一次吃较正式的西餐,那还是我们公司老板请的客。只要公司当月赚钱,下月初老板就免费请全体职工吃一顿西式午餐。当然,午餐前要集中全厂职工开一次每月例行的总结性大会,但时间很短,一般只有二十几分钟。 开会后就是吃饭,如果把全厂的一百多号人马都开到餐厅,既浪费时间又不成体统,老板就让西餐车送来。如果是在风和日丽的夏季,不需餐车送,老板就亲自系上围裙,和几位行政部门经理和工作人员在公司大门外的停车场现场烤肉和配调西菜。不管是餐车餐还是烤肉,都是大呼隆的西餐替换:披萨、烤牛肉、三明治、热狗、汉堡、沙拉和生切的花椰菜、洋葱片、生菜叶等等,还有饮料和庆贺当月生日职工的蛋糕。这种饭对我来说味道不是很好,但营养已是足够,更何况是老板的一片心意,不吃白不吃,吃了也白吃。 在美国,老板请全体职工一起吃月饭的并不多,老板是好老板,但大家都心知肚明:吃了饭下月更要加油干,世上没有免费的午餐,不是有人刚吃过饭就被他炒了吗? 有一次老板在请大家吃烤肉前,先开了一个追悼会,悼念以一位刚病逝的职工。先是老板致几分钟的悼词,许多人流了泪,接著是人们把蓝色的汽球升上天空,以示人们对他的怀念天长地久。那天天气非常晴朗,当气球在蓝天消失了后,大家的心情也平静下来,轻轻松松地接著吃饭。从饭前开总结会、追悼会到饭后,只用八十分钟。如果你吃了这顿“西餐”,你就会体会到我们这个企业的特色:一餐多用,饭菜简单,却意味深长。有什么比蓝天白云的思念更深情?那飘逝的气球悼辞人间一片泪,飞往永恒的空间不再悲伤,这是这次月饭留给我的最有意义的想念。把吃的话题放一边,这种追悼会的形式很值得中国人学习。记得我在国内企业搞行政时,每逢职工或其直系亲戚有人去世,我就要忙一整天,组织大批人马停工开追悼会和游行送葬。 如果你运气好的话,你的部门被评为月先进单位,老板就请你们部门全体人员到餐馆吃西餐。菜由你自己点,吃不完的你也可打包带回。在豪华的餐厅和老板一起吃饭反倒不自在,看见大家都只点几样小菜,自己也不敢开大口,常常只吃个半饱,回来还要吃点心,看来我这个人天生就是上不了大场面。 还有一次吃西餐是为庆贺我父母六十年钻石婚礼办的晚宴。因老人家无法从头到尾在现场,需要有短暂休息的房间,而西雅图的中餐馆场地都太小,又没有包房,所以我们做儿女的包了一家大旅馆的餐厅做庆宴场地,又在里面开了一间房让两老歇息。那天的庆宴开得很派头,餐厅有四十多米长,近三百人光临。 在晚宴上我们用大屏幕放映了我父母六十年婚姻历史的录影片“神恩浩荡六十年”。此片由我的二哥制作,我那读电脑专业的儿子调控播放,很有点专业水平。还有闻名遐迩的中国民族乐器演奏家张文龙夫妇现场献艺,有原中国中央乐团的大提琴琴师的出神入化的弹拨表演,有由中国著名的舞蹈家李衡达创办的舞蹈学院小演员的载歌载舞,我们七兄弟姐妹也上台合唱,把庆贺我们父母六十年美满婚姻的晚宴办得满堂生辉。 唯一不足的就是这家餐厅只供应自助西餐,赴宴的又大多数是华人,开饭后要一个一个排队去领菜,前面的人吃饱了,后面的人还在排队。有的人饿了,只能吃摆在餐桌上的零食蔬菜,如生椰菜花、生红萝卜和生芹菜,大多数人是挨饿也不去啃那些东西,脸上笑著牢骚却留在肚里。有的朋友千里迢迢从别的州赶来赴宴,饿得发慌临时也找不到一块蛋糕。人说大有大的难处,要中西合璧,人人皆大欢喜的晚宴太难办,真是应了“大热闹、大失礼”这句老话。 再说吃中餐,我所看到的美国华人家庭中,几乎家家户户煮中餐吃,但吃来吃去却没有吃过一顿像样的中餐。因为美国的商场不卖鲜肉卖冻肉,所有的肉煮起来都留著一股臊味,最高明的厨师也没有办法把去臊纳鲜。如我的家人喜欢喝猪骨汤,在煮汤前要先滚一大锅开水烫猪骨,烫出来的第一遍汤像污水,倒掉再煮,有时要烫两次倒两次,等脏东西烫掉了,味道也烫走了一半。没有鲜肉,哪有好菜,正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在中国时常杀鸡宰鸭,来美国十年我仅杀过两只鸡,吃过两次有鲜鸡汤的中餐。那是几年前我在西雅图中国城时突然听到鸡叫,原来是流动商贩卖鲜鸡,价格也挺便宜,十元就买一只活蹦乱跳的鸡,让我碰上两次各买一鸡。不料几个月后鸡声绝耳,据说卖鸡的被警察赶跑了。也多亏那些卖鸡的,否则我要吃鲜鸡肉还要等回到中国呢! 如果你要吃较好的中餐,那得上中餐馆。中餐馆的禽肉类菜肴因肉不鲜,无法和中国的中餐馆比,但吃中味海鲜还是绝对一流的,螃蟹对虾和各种鱼儿就在玻璃柜里游著,想吃就叫厨师捞出来。价格也很便宜,像一只重三磅的大磅蟹每磅3美元就可在华人商场买到,合人民币每斤还不到四十元,比在中国大陆买大闸蟹还便宜。 西雅图的海鲜虽够档次,但在几百家中餐馆中,卖活鱼活虾的还是少数。许多中餐馆的菜是骗不识货的美国人嘴巴的,很简单炸几样肉炒几样菜,摆来摆去就那几个花样。菜单一大本,却没几个好菜,华人都不想进。当师傅也很容易,只要有力气抛锅,一回生两回熟,“赶鸭子上架”就搞定。 说起鸭子也很有意思。前些年西雅图好的中餐馆都集中在中国城,不到中国城就买不到烤鸭,而居住在中国城的华人只占华人总数的零头。许多人专门为了吃烤鸭开车进城,进城的最大问题是很难泊车,稍不小心就被警察罚款,“吃鸭不成触老本”的故事我就听说过几回。 这几年西雅图好的中餐馆已跨出中国城的围墙,人们不用进城就能吃到与城里同档次的中餐,又不必当心泊车难,所以我上中餐馆的次数也多了。但味道还是很一般,温哥华的中餐就好多了,在列治文有许多港式中餐足以和中港台中餐媲美。西雅图的不少香港人每到周末就跑温哥华,有个朋友告诉我,他有时下了夜班就开车到温哥华吃夜宵,抹干嘴又赶回来睡觉,睡几个小时揉揉眼又去上班。吃一次中餐要开车五、六小时,来回跑近一千公里,正是“梦里寻他千百回,惊回首”,全是为了一个“情有独‘中’”。 聊西餐说中餐,其实我在美国最常吃的是不中不西的杂餐。 在中国我们老家有句话叫“吃饭皇帝大”,意思之一是坐著吃才有吃相,之二是个人天大事放一边,之三是旁人不打扰。所谓饭餐能上“中”或“西”的档次,我想有个椅子坐是基本条件之一吧。 可是在美国后吃饭是非常小的事,不要说皇帝大,像一只猫儿狗儿蹲在墙脚吃也是常事。比如人们所经常参加的家庭“pot lot”,总是各自带一盘菜,不管是中味或西味,往桌上一摆,成为大桌菜。人到齐了,菜也凉了。然后每人拿著一个纸盘,每样菜夹一点,放满盘,盘盘是杂饭谅菜。开吃了,有人站,有人坐,有人蹲,小孩跑来跑去,就象“小小猫,跳跳跳”,你说这不是杂餐是什么? “杂餐”的更确切的叫法应是“杂饭”,“餐”比“饭”听来高雅一点,正规一点,比如我们习惯说“到餐馆用餐”和“在家里吃饭”,而我常吃的“饭”都不像饭,不敢高攀上“餐”级。 “杂饭”之一杂是吃剩饭菜。我在中国上班时,中午11点半就可以骑脚踏车回家吃饭,5 分钟就到家,下午一、二点才去上班,在夏天甚至可以到三点。午间时间可以聊天、上街、泡电视和睡觉。 而我在这个公司工作,中饭时间只有30分钟,饭菜自备,公司的食堂只提供微波炉让你回暖食物,还有外面食品公司放置的自动附费食品机,卖饮料和糖果饼干等。许多美国人根本不把中饭当成一回事,塞进几个硬币买一瓶饮料和几块糖饼就搞定。我们亚洲人很少光顾食品机,都是把自备饭菜放进微波炉回暖,进炉的饭大都是剩饭。我在这公司做了许多年,几乎天天中午吃剩饭,只有吃老板“月饭”例外。 我每天带的剩饭菜一般是前一个晚上煮的,有时还是两、三天前的剩饭。不是小气舍不得扔那些剩饭,而是没时间煮饭菜,所以在周末休息时间就故意多煮些,可多用几天。我的一位亲戚刚到美国时,打工上学忙得团团转,一天只睡三、四个小时,电饭煲煮一锅饭要吃一星期。 美国人吃饭不像中国人那样浪费,在餐馆里吃饭,要把剩饭打包回家,去赴正规大宴后接过主人打包的剩饭也大大方方,反正家家户户有大冰箱存放。能把打包过的剩饭带到公司当中餐,已经是很享受了。 如果你不想在公司吃剩饭的话,可以学美国人吃面包或三明治当中餐。为了节省时间做饭,我和我的太太都试过上班带面包当饭,但每次试验都不超过三天就受不了,又重新带剩饭,冰箱里剩下面包每人问津,过几天就扔了。我那21岁的儿子就不一样,他吃面包最爱啃那原装的面包干,就象读他的计算机专业课程那样认一个“干脆”。他今年就毕业了,不知明年是继续啃面包还是找一家公司端饭碗。 说起面包,我就想起在中国吃面包。闽南人开面包店还是八十年代才流行起来的,卖的大都是东方式的甜面包,吃面包喝豆浆当早餐或夜宵盛行,想吃面包有时还舍不得掏钱。在美国超级市场你很难看到东方式的甜面包,虽然品种很多,但都不合我的口味,甜的让你甜得入呕,淡的淡到无味,还有我一口都吞不下的咸面包。 虽然在亚洲人开的的商场里可以买到东方式的甜面包,但离家远,周末才有时间去买。所以那时我在试验面包当饭时只好到美国商场买淡面包,一条一尺长的切片面包,一、两元就可买到,有的几毛钱。很便宜,就是我“不识货”。我真佩服美国人,两片面包中间夹点果酱,喝著生牛奶就当饭,或是面包夹肉片配生菜、洋葱片和西红柿片,喝著可乐又是一顿。在我看来,那是难以下肚的“杂饭”,老美却个个人高马大,正是“江山易改,口胃难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