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徐洌说得没错,小寒并不漂亮,顶多算是不丑。像她这样的女孩子走在校园里,是一点不会引起什么注意的。在中学里,公众性的关注只属于那些不仅好看而且还很时髦的女孩儿,只有她们才会被那些痞痞的坏男孩儿围追堵截。这种遭遇小寒是从来没有过。 另有一类美丽而娴静的女孩子,并不特别地出风头,但会在班级范围内被多数的男生所仰慕,被坐在前面的男生拿了小镜子偷偷地看,或时常接到些小纸条什么的。小寒也不属于这一类。 不过小寒凭了她的好性格,自有她的男生缘。凡班里接触得多些的男生,无不喜欢跟她说笑,或呼朋引伴地拉了去玩。男孩子们想要搞点什么活动,所邀女生的名单上,小寒总是排在最前面的;偶尔男生背后议论起女生来,对她也永远只有赞誉。那些被倾慕着的女孩子因男孩子们怀着的小心思,反而没有这种待遇的。 不过这也仅仅是友谊罢了。厮混得久了,或许也有一两个男生会对她有些喜欢,但和那种倾慕完全不同的。这样的地位让小寒很多时候不免得意,但总甩不掉一丝小小的遗憾。 所以离新年还有几天,住校的男生就来邀请小寒参加31号晚上在男生宿舍举办的新年通宵派对了。 这个派对是一年一度的,因为宿舍只有在12月31号这天晚上通宵不熄灯,给大家提供了狂欢的机会。也只有每年的这天晚上,小寒可以被准许夜不归宿。今年是大家最后一次在一起过新年了,想来一定会盛况空前。 果然,消息传出不久,就有很多前两年没有参加的人也表示这次一定要来。小寒周围的几个人,除了白娜不是很合群,其他人都准备参加。 周蔚蔚本来就是住校生,又是班长,没有不参加的道理。 余晴以前也是这个班的人,自然也在被邀请之列。其实余晴早就对这个活动感兴趣了,只是她父母管她太严,说什么也不许她晚回家,在外过夜更是想都别想,所以前两年余晴都只好老老实实回家过新年去。今年这最后一次看来参加的希望也不大,余晴别提多郁闷了。 “我帮你跟你们家人说去!”小寒在听余晴诉说完苦衷之后,侠肝义胆地表示。 其实小寒平时挺憷和陌生人打交道的,让她上街买个菜她都腻腻歪歪的。不过她的血液里大概天生地有好打抱不平的成分,只要听说了什么她认为不合理的事,就不知道从哪里生出的勇气,总想帮人讨个公道。 所以,她很勇敢地给余晴的父亲打了电话,并在电话里跟这个没见过几次的长辈据理力争,希望他能体谅余晴的心情,给她一些自己的空间。最后,余晴的父亲终于答应让余晴去参加晚会,但过夜是绝对不可以的,说好到晚上10点就去接她。 能争取到这个地步余晴已经对小寒大为感激了。 即使无穷无尽的习题仍然压得大家抬不起头来,浮躁的空气还是一天天在班里弥漫开来,大多数人已经开始急切地盼望着31号的到来。住校生们终日凑在一起嘀嘀咕咕,神秘地安排着晚会的节目。 31号下午的课几乎已没有人听了,整个教室里的人都在三个一群两个一伙地交头接耳,就连周蔚蔚这样平素一贯认真的乖学生,也跟前后左右的人聊得热火朝天,老师讲课的声音一直被淹没在一片嘁嘁喳喳声中。一向严厉的物理老师今天居然没有发火,只是在吵得实在不象话的时候才警告性地敲敲讲台或黑板,这令大家越发地肆无忌惮起来。 除了少数人另有安排外,大家都在期待着期末大考前最后一个狂欢之夜的到来。很多人还为此特意打扮了一下,就连男生中最用功的老赵,也把他那头终日乱蓬蓬的头发梳顺了。 下课的铃声终于响起,物理老师的讲义还没收好,一群男生就冲出教室去外面采购吃的了。女生们不慌不忙地呼朋引伴,然后一起有说有笑地往学生宿舍走。 男生宿舍收拾得空前干净,两排床之间的走道上拼了六张课桌,上面已经铺好了报纸。小小的屋子里一下挤进了这么多人,立刻显得热闹非常。 小寒一屁股坐在下铺的一张床上,从书包里掏出特意带来的欢乐球,开始用一个小气筒给那些五颜六色的小气球打气,周蔚蔚在旁边帮忙系绳子。小寒没打几下就累了,把气筒子塞给余晴,又去帮其他女生把打好了的小气球在头发上蹭几下后往墙上贴,准备组一个“Happy New Year”出来。 正忙呢,男生们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回来了。晚宴的内容以零食和饮料、水果为主,当然也有些解饿的面包、香肠之类。霎时间琳琅满目的食品就堆满了桌子。 看到女生们在给气球打气,男生们都逞能地抢着要用嘴吹,过了一会儿全捂着腮帮子叫疼。不时有一两个气球被弄爆了,女生们便集体尖叫一声。 几百个气球全部打完之后,晚宴正式开始。大家各自用一次性杯子倒了饮料,举杯庆祝新的一年的到来。然后就迫不及待地从桌子上抓起自己爱吃的东西大嚼特嚼起来。 “别光是吃啊!”住校生们多日来精心策划的秘密节目要闪亮登场了,几个女生拿出了两粒色子和一个装满纸签的盒子放到桌上。 游戏非常简单,就是掷色子后按点数数人,数到谁谁就抽个签出来,然后按签上写的做。而签上的内容就是这些人煞费苦心的重点之所在。 没一会儿的工夫,就有人不得不顶着枕头吃东西,有人用最快的速度把上下铺八张床爬了个遍,有人被罚倒背字母表,有人站到走廊上大喊三声“我是猪”。小寒还算走运,只是让人在脸上画了朵花儿而已;杨晓抽到的签最为古怪,要求她两手各套一只拖鞋,边跳边说“我高兴我高兴!”一向腼腆的杨晓还真没扫大家的兴,涨红着脸完成了规定动作;余晴被要求唱《天仙配》,她拉了女生宿舍的舍长一起,居然唱得象模象样;周蔚蔚被套上了一个又丑陋又可怕的面具,让去隔壁宿舍拜年,差点被人打出来。。。。。。。 闹到九点半,余晴和其他几个不能留宿的同学不得不回家了,大家送走他们,开始讲笑话和鬼故事,讲得没意思了又唱歌,都是小时候唱的,象《春天在哪里》、《让我们荡起双桨》什么的。 快到零点的时候,大家把墙上贴的、床上堆的气球统统扔到地上,由周蔚蔚看着表计时,倒数到零,大家一起跳进气球堆里一通乱踩,几百个气球乒乒乓乓响了一阵后变成了一地花花绿绿的塑料膜。 大家再次举起杯来庆祝,又一轮吃喝之后,开始保留节目——打扑克。大家四个、四个凑成搭子打升级。小寒不会打,就拉了另外几个升级盲,教他们玩“小猪仔”。这是个玩起来动静特别大的游戏,就听他们几个人不断地又叫又笑,惹得很多人放弃了升级加入了他们这队。 两点过后,睡意无声无息地袭来,连小寒这边玩“小猪仔”的都越来越安静了。最后女生们终于支持不住,都上楼去睡了。小寒和周蔚蔚挤在一张床上,本来还想聊一会儿,说了没两句,就只剩下呼噜声了。 新的一年就这样来到了。每一年对每个人都有不同的意义,而这一年的到来对小寒来说,仅仅意味着还要继续面对至少半年多的苦难。 大清早,当夜里玩得太累的同学们还在沉睡中的时候,小寒已经蹑手蹑脚地起床了。洗漱完毕,回房里收拾书包时,周蔚蔚迷迷糊糊地睁眼看了看她。 “我有点儿事,先走了,你睡你的吧!”小寒尽量小声地对周蔚蔚说。 周蔚蔚点了个头儿,就立刻又睡着了。小寒背着书包出了门,轻轻把门带上,然后便象兔子一样快速地跑下楼去。 她前几天就跟徐冽说好了,1号上午去看他。而实际上她可以利用的时间并不多,中午之前怎么也得赶回家才行。 当她心急火燎地赶到香山时,徐冽却并不在那儿。海子哭丧着脸告诉她,徐冽前天夜里哮喘犯了,很严重,他们昨天就把他送回家去了。 小寒的心直直地沉了下去——她的爷爷就是死于哮喘,在她看来这是一种极为可怕的病,她似乎都能看见徐冽躺在床上痛苦喘息着的样子。 愣了几秒钟之后,她坚决要求海子带她去徐冽家看他。海子想了想,去找他们大哥说了一声,就带小寒坐上一辆小巴去找徐冽了。 一路上小寒一句话也没有,只是心烦意乱地看着窗外,海子也知趣地不去打扰她。 快到徐冽家的时候,迎面竟开来一辆灵车,也不知道谁家居然在大新年里送葬,这让小寒的心情更加沉重了。 徐冽的家是一个由几间平房组成的小院子,海子带着小寒快步走进院门,一眼就看见徐冽正舒舒服服地坐在一间屋子里的沙发上看电视,他看上去气色很好,一点儿也不像小寒想象的那样。 徐冽平静地看着他们俩走进屋子,一点都没有吃惊的样子,象是早知道他们会来。小寒长出了一口气说:“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都卧床不起了呢。 “哪儿那么严重啊!”徐冽笑了笑,“昨天吃了药,今天基本上没事了。” 小寒不满地转向海子:“你怎么危言耸听啊?” 海子无辜地耸了耸肩膀,坐在一张椅子上:“他前天是喘得特厉害呀!你是没看见!谁知道他会好这么快。哎,我大冷天儿的带你跑这么远,你不说谢谢我还骂我?” 小寒安抚性地冲海子笑了笑,挨着徐冽坐下了。 海子和徐冽寒暄了几句,就回香山了,小小的屋子里只剩下小寒和徐冽两个人边看电视边说话。炉子里生着火,屋里暖烘烘的,小寒渐渐有了一种很温馨的感觉。 “你这病可得好好治治啊!”小寒关切地说,“不然以后会越来越严重。” “嗨,看了多少回了,药也没少吃,可也没怎么见好,一到冬天准犯一回。今年还算不错,这么快就好了,搁以前怎么也得闹个几天。”徐冽轻描淡写地说着,似乎对此已经习惯了。 小寒忽然想起来,对徐冽说:“刚才在路上看见一灵车,我还以为。。。。。。”说到一半儿,笑得说不下去了。 “你还以为里面躺的是我呢,是吧?”徐冽替小寒把话说完了。 小寒哈哈大笑。 徐冽白了小寒一眼:“你盼我点儿好儿!” 小寒把脸埋在臂弯里,笑得都停不下来了。 徐冽看了她一会儿,也笑了,伸手把小寒搂了过来。两个人正温存,院门哐地一响,小寒赶忙挣开徐冽向外面看去,一个黑黑瘦瘦、满面风霜、衣着朴素的中年妇女拿着一些青菜走进了院子。她往屋里看了一眼,也没进来,径直走进厨房去了。 “我妈,没事儿!她不管我!”徐冽说着,又想重新把小寒揽进怀里。 小寒却推开他,看了看表,说:“我也该回家了!” “你坐了连半个小时都没有呢吧?” “不行,不行,我真得回去了!”小寒边说边站起来穿衣服,“再不走回家可没法儿交代了!” “那好吧!”徐冽无奈地点了点头,却坐在沙发上没起来,“我病还没好利索呢,就不送你了。” “没想让你送,你告诉我怎么坐车就行了!” 弄清楚了回去的路线,小寒朝徐冽挥挥手,一个人出门去了。路过厨房,小寒停下来冲里面喊:“阿姨,我走了!” “不吃了饭再走啊,闺女?”徐冽妈乍着手从厨房里赶出来,慈祥地对小寒笑着,说话有点儿口音。 “不了,下次吧!阿姨再见!”小寒边说就边往院门走去了。 “有空过来玩儿啊!” “哎!”小寒回过身向徐冽妈点头示意,同时又向徐冽屋里看了一眼,却发现徐冽仍然聚精会神地看着电视,眼皮都没抬一下。 虽然早就知道徐冽忽冷忽热的毛病,小寒心里仍然很不是滋味。走在陌生的路上,想起昨夜的狂欢,竟有了恍若隔世的感觉。 晚上肖穹打来电话,和小寒贫了半天,虽然并没说什么新年快乐之类的话,但小寒明白他就是这个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