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姑娘都单纯(14)

我和陶冶之间展开了一场艰苦卓绝的战争——我是想通过逐渐疏远的办法让陶冶忘掉我,而她却不屈不挠地反抗着。开始的时候她来电话我还随便敷衍她几句,但如果她要约我出去或是要来找我,我就找各种理由拒绝。到后来我干脆连她的电话都不接了,酒吧也不敢去、家也不愿意回,董立把他在上地的房子借给了我,我一个人跑到那里躲清闲去了。 秀儿自然会问我为什么去董立那儿住,正好董立新买了台电脑放在上地的家里了,我就骗秀儿说想在他那儿打电脑游戏。秀儿不疑有它,到了周末我就把她也接到上地,要不然就带着她饶世界找朋友玩去。 陶冶打了几天电话见我总是不接,就改成了疯狂地发短信,最多的时候一天能发几十条儿。她不停地用文字对我诉说着她焦急混乱的心情,每收到一条短信我都要难受好长时间,三天之后我实在扛不住了,索性把手机关了。 董立隔三差五地过来看我,每次来都告诉我陶冶又去酒吧找过我了。 “你是不是觉得我特狠心?”我问董立。 董立叹了口气说:“男人就该拿得起放得下,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就这样耗了半个多月,陶冶渐渐地也不怎么去酒吧了,打开手机一看,短信也有很多天没发了。我想她到底还是放弃了,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开始有深深的失落。 我恢复了正常的生活,不过在董立家住的这些天闲得无聊,倒真的玩“二战特种兵”玩上了瘾,所以也没有急着搬回家去。 一个星期二的下午,秀儿的公司因为停电放假半天。秀儿打电话给我,要我陪她去我家附近的一间商厦买东西,因为她在那里的一堆购物券马上就要过期了。 我从上地开车接她到商厦,在里面买了很多东西,直到把购物券全部用光。刚走出商厦大门没几步,我就远远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正站在我的车旁边左顾右盼——是陶冶!毫无疑问她是认出了我的车,然后专门等在那里守株待兔的。 我吓得魂飞魄散,一把拉住秀儿掉头就往商场里走,边走边对她说:“差点忘了,来接你之前董立交代我帮他买一把新的电动剃须刀,他原来那把坏了。” 进了商场我先跑去上厕所,在厕所里十万火急地给董立打电话:“你赶紧过来一趟,这回麻烦大了。我跟秀儿一块儿逛商场,陶冶在外面守着我的车等我呢,让秀儿看见我就死定了。你过来随便想什么办法把这小姑奶奶给我弄走,搞定了就发个短信给我。” 出了厕所,我带秀儿到卖电动剃须刀的地方,故意挑挑拣拣地拖延时间,把柜台里摆的所有剃须刀都看了一遍,每把都能被我强词夺理地找出点儿毛病来。小姐一直很耐心很和气,最后我实在挑到不好意思了,只得胡乱买了一把。 买完东西董立还没给我消息,我只好带着秀儿慢悠悠地在商场里乱转,不管路过卖什么的都要停下来仔细瞧一瞧,跟卖东西的小姐耍耍贫嘴。看上去我好像颇有闲情逸致,实际上我心里已经乱成了一锅粥。一方面我特别难过——陶冶能突然出现在这里,说明她一定是没事就跑到我家附近想要找到我。她对我竟然能执着到这个地步,而我却还要想尽办法躲着她,这让我没办法摆脱心中的罪孽感;另一方面我又急得快要抓狂了——秀儿知道我是个很不爱逛商场的人,如果董立的消息再不来,我这种反常的表现迟早会引起她的怀疑。 还好手机终于在我的兜里响了起来,我急忙拿出来看,董立很隐晦地只写了两个字:“走了。”秀儿探过头来瞄了一眼,问我什么事,我说:“董立今天不是也在上地嘛,本来他还以为我在他出门前能回去呢,看我现在还没回去就发短信告诉我一声他走了。”——有时候我觉得我编瞎话的技巧真是已经到了信手拈来、出神入化的地步。 再出商场果然不见了陶冶的踪影。我开车带秀儿去远一点的地方吃了顿饭,然后把她送回了她自己家里,这样她第二天上班方便一些。 我没敢去食色吧找董立,直接回了上地。到家给他打了个电话,他说他一会儿就过来。 董立回来的时候我正在看电视,给他开了门以后,我拿出刚买的剃须刀扔给他说:“下午为了拖延时间,打着你的旗号买的。你不是一直说你现在那个不太好用吗?得,这就算我给你的谢礼了。” 董立拿起来看了一眼就放到了一边:“操,要买也不说买个好点儿的,这还不如我现在使的呢。” “切,白来的还那么挑!”我嘟囔了一句,又惴惴不安地问董立道:“你下午怎么把陶冶弄走的?” “实话实说呗,还能怎么着?”董立把外衣脱了挂到门上。 “那实话实说你是怎么说的呀?” “就说你跟你媳妇儿在一起呢,不方便见她。她听完就跟我走了,还是挺懂事儿个孩子嘛。后来我陪她在咖啡厅坐了坐,她一直在哭。” 我心里一阵刺痛,又问董立道:“那你都跟她说什么了?” “我能跟她说什么呀?我又不知道你们俩是怎么回事儿。她哭我也只能坐在那儿看着,等她哭够了我就送她回家了。”董立的口气里有几分不满。 “你是不是觉得我做错什么了?”我心虚地问。 “没有,我觉得你做得很对。我不是早就说过我只希望你能和秀儿好好地在一起吗?但是你处理事情的方法绝对有问题——你天天这么躲躲藏藏地算什么?有什么话不能摊开了说?这么下去你自己狼狈不说,人家女孩子也痛苦,好歹你让人家死也死个明白吧?还有,今天你是逃过了一劫,但她以后要是再缠着你呢?难保没有让秀儿碰见的一天。好好跟她把话都说清楚了,大家从此各奔东西多好,何必搞得这么鸡犬不宁的?” “问题是这种事儿说不清楚啊。”我愁眉苦脸地说,“她要是我女朋友行了,我可以名正言顺地跟她说分手。可她根本就不是,也谈不上什么分手不分手的呀。难道我跟她说‘我以后不想见到你,你别再来找我了’?这种话我觉得就不是人说的话,腿长在人家自己身上,凭什么你想让人家找你人家就得来,你不想让人家找你人家就得离你远远儿的呀?” “你丫少找借口啊!”董立横眉立目地瞪着我,“有什么说不清楚的?心里怎么想就怎么说,我就不信说不清楚!告诉你,坦白一切是你丫目前唯一的出路。” 我没再说话,闷头抽着烟琢磨到底该怎么办才好。 “哦,对了,还忘了告诉你。”董立忽然又说道,“我问陶冶有没有什么要我转达给你的,陶冶说有些话她一定要当面跟你说清楚。你自己看着办吧。” 第二天下午我犹豫了很久,还是拨通了陶冶的电话,约她到离她家和我们食色吧都不远的一间茶艺馆见面。 去赴约之前我先去酒吧看了一眼,然后也没再开车,直接走着去茶艺馆了。 陶冶比我先到,我进门的时候她正一个人安静地坐着,面前一个精致的小炉子,装在玲珑剔透的玻璃壶里的水正滚滚地烧着。 我轻轻地在她对面坐了下来,她看上去憔悴了许多,一双美丽的眼睛看起来有些湿润,不知是水汽还是没有流出来的泪水。 这个场面显然不适合开任何玩笑,所以我一时之间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憋了半天才别别扭扭地问了她一句:“你最近好吗?” 这当然也是一句废话。陶冶抬起头盯着我的眼睛反问道:“你说呢?” 我慌乱地将目光躲闪开,又没词儿了——没错,我今天是来找陶冶“说清楚”的,可是见到她以后我发现我连该从哪儿说起都不知道。 沉默了一会儿,还是陶冶先问我道:“你是不是觉得跟我在一起不开心?” 我摇了摇头:“没有。凭良心说,你是一个能给别人带来很多快乐的女孩子。” “那你为什么老是躲着我?”陶冶一脸伤心地看着我。 我咽了口唾沫,很艰难地对她说:“陶冶,你知道,我们刚在一起的时候,我就有女朋友,你也有男朋友,关于这一点我们谁也没有隐瞒过谁。我们之间虽然有那种关系,但我一直觉得我们从本质上来说还是只能算比较亲密的。。。好朋友,而且我以为你也是这么想的。和你在一起我非常开心,但是我没想到我的存在会影响到你和你男朋友之间的感情。你那天跟我说你要和你男朋友分手,我觉得是我害了你,所以我想我离你远一些可能会对你们俩之间的关系有所帮助。。。。。。” “你误会了!”陶冶焦急地打断我,“我对我男朋友本来就一直都没什么感觉,我要和他分手根本就和你没关系。你就算不和我在一起,我也一样要和他分手的。” “你是在骗我还是骗你自己?”我忍不住充满疼惜地伸出手轻轻地摸了摸陶冶的脸,“至少你刚认识我的时候和他还是好好的,对吧?何况就算你只是因为不喜欢他才跟他分手,你以后总还要找别的男朋友吧?老跟我泡在一块儿你怎么找?我离开你对你只有好处,你明白吗?” 陶冶不做声了,低着头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用很小的声音说道:“我。。。没想过要再找别的男朋友,因为我只想和你在一起。你是我长这么大第一个真正喜欢上的人,可是我从来没有想要破坏你和你女朋友的关系,我愿意只守着你一个人那是我自己的选择,我没想要求你和我一样。就算前一段时间找你找得那么辛苦,每到周末我也还是乖乖地呆在家里,不去找你、不给你打电话。我不在乎你除了我之外还爱谁、还跟谁在一起,我只要你能和以前一样偶尔陪陪我就够了,你去找别人的时候我会安静地在一边等着你。真的,我真的只要这么多。我找你就是为了当面告诉你,我保证不会破坏你正常的生活。” 陶冶越说越激动,说到最后身子微微地向前探着,脸涨得通红,眼睛里盈满了泪水。我看得出她是多么急切地想要让我相信她的真诚。 就算我再怎么禽兽,也不可能不被这样的话所感动,但我还是不得不克制自己。 我点了根烟稳定了一下情绪,用尽可能平淡地语气说道:“我不值得你为我这样,我压根儿就不是什么好人。” 陶冶张开嘴想要说什么,我做了个手势拦住了她的话。我忽然想到董立说得对,我不能再虚伪地找一些冠冕堂皇的理由了,我应该把心里真正的想法告诉她。 “你刚才有一句话说错了。”我鼓起勇气直视着陶冶的眼睛,“不是我除了你之外还爱谁,而是我从来都只爱秀儿一个人。秀儿从18岁起就做了我的女朋友,到现在已经跟了我5年。这5年里我做了很多对不起她的事,我唯一能够补偿她的就是保证我的感情只属于她一个人所有。说实话,和你在一起我很开心,但也仅仅就是开心而已。你知道,我身边的女人很多,你和她们唯一的不同是我还把你当成一个很好的朋友,而她们中的大多数人跟我连朋友都没的做。但不管是朋友也好、不是朋友也好,我希望你能明白这对于我来说不过就是一场游戏,在遵守规则的前提下我们怎么玩都可以,但是只要有一方涉及到了感情,游戏规则就被破坏了,就只能game over——这就是我的原则,也是我今天真正想跟你说的话。” 陶冶呆呆地看着我,脸色逐渐变成灰白,大颗大颗的泪珠终于成串地滑落到她的脸上,渐渐地由落泪转为抽噎,最后趴在桌子上呜呜地哭起来,肩膀一起一伏不停地抖动着。 她的泪流在脸上,我的血却是流在心里。我知道我刚才说的话有多么伤人,但这些话是一把双刃剑,伤得最深的其实正是我自己。 面对女孩的哭泣我总是不知所措。茶馆里顾客不多,但每个人都在悄悄地向我们这边张望,而我已经懒得去管他们会怎么想。 一支烟抽完,我轻轻拍了拍陶冶的肩膀:“别哭了。” 这句话是多么地苍白无力,但我真的不知道我还能再说些什么。 陶冶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我,哽咽地问道:“可是我们以前一起度过的那些美好的日子你真的一点儿都不留恋吗?你记不记得我们一起开车、一起跳舞、一起在天安门广场看升旗?是你已经不记得了还是你从来也没有觉得这些经历是美好的?” “我承认它们的确很美好,和你在一起度过的每一分钟,我这一辈子都忘不了。”我把目光转向窗外,却是真正发自内心地告诉陶冶这句话。 “那你怎么还能舍得离开我?”陶冶伤心欲绝地问出这句话,泪水再一次奔涌而出,刹那间布满了整个面颊。 我听得出这句话里中包含了她多少伤痛,这些痛同样重重地砸进我的心里,砸得我喘不过气来,但我还是只能残忍地告诉她:“不是所有美好的东西都必须要永远把它们留在身边,也未必留得住。人一辈子值得留恋的东西很多,但你总会因为一些更重要的东西而舍弃另外一些,没有什么好想不通的。” 陶冶心灰意冷地靠在椅子上,用手抵住额头小声地啜泣着。杯子里的茶早已经凉透了,炉子上玻璃壶里的水却还在咕噜咕噜地烧着,烧得都快见了底。 我再没有什么可说的了,也不想再继续耗在这里让两个人都伤心。沉默地坐了一会儿,我对陶冶说:“走吧,我送你回家。” 外面起了很大的风,陶冶穿着一件白色的短大衣走在我前面,领子上一圈又细又软的绒毛在风中飘飞舞动——她挺拔颀长的身材配上她时髦的穿着让她看上去象一个模特儿,但她走路的样子却活象一个游魂。 走到陶冶住的小区门口,我停住了脚步对她说:“我不送你进去了,以后。。。你自己保重!” 刚想转身,陶冶却忽然伸手拉住了我的袖子。我转回头,她用乞盼的眼神看着我急切地恳求道:“你能不能陪我过完这个冬天?我答应你,等过完这个冬天我一定不会再缠着你了。” 那一刻我真的有些心软,其实我比她更不情愿这么早就面对分离。但最后我仍然坚决地摇了摇头:“还是就这么算了吧,如果是迟早要结束的事,拖着也没什么意义,只会让你到时候更舍不得!” 陶冶低着头没有做声,但死死地拉着我的袖子不肯放手。我费了好大的劲才把她的手指掰开,她却一伸手臂抱住了我,把脸贴在我胸口上又哭了起来。 “别这样陶冶!”当她在我怀里的时候我感觉自己也快要崩溃了,赶紧扶着她的肩膀强迫她站好,“你听我说,你好好地去过你自己的生活!我不是你要找的那个人,我真的没有什么值得你留恋的。没有我你只会过得更幸福,你相信我好不好?” 陶冶哭得肝肠寸断,已经回答不出我什么了。我想我再这么跟她纠缠下去恐怕情况会越来越糟,那么干脆就让她恨我恨到底吧。我狠心地松开了手,转过身大步走到路边招手叫了一辆出租。迅速地钻进车里后,司机问我去哪儿,我心烦意乱地说:“随便,先往前开吧。” 车子发动,我忍不住从车窗里向外看了一眼——陶冶,美丽如天使般的陶冶,正站在路边熙来攘往的人群中,抹着眼泪远远地看着我的车,哭得就象一个无助的孩子。我不敢再多看,靠到座位上紧紧地闭上了眼睛,如果不是车上还有司机,我真想狠狠地煽自己几个耳光。 车漫无目的地开了好远,司机终于忍不住问我:“师傅您到底要去哪儿啊?” 去哪儿呢?我脑子木木地想了半天也想不出来,于是掏出手机给董立打了个电话。 “我正好要找你呢。”董立一听到我的声音便说道,“范逼刚才来电话说今天晚上想唱歌去,让我跟你商量商量。” “甭商量了,今天晚上我请你们唱,我正想找个热闹的地方呆着。你跟范逼和冯哲说一声儿,就以前咱们常去的那家儿,我现在就过去等你们。不过你可告诉他们,谁带媳妇儿我跟谁急!” 我让司机把我拉到了歌厅。进去要了包间要了啤酒,一个人打开电视就胡乱地点着歌唱了起来。歌厅里的人都认识我,送啤酒的同时也顺便给我发了个小姐作陪。我搂着她一边儿喝酒一边儿一首接一首声嘶力竭地唱,小姐想跟我说说话都说不上,只好很郁闷地坐在一边儿忍受着我那音不成音、调不成调的歌声的折磨。 等到范逼他们赶到的时候,我已经喝高了,大着舌头还在唱个不停。范逼实在受不了我的破锣嗓子,过来抢我的麦克风,我死活就是不给他。不仅如此还不许他们点歌儿,就自己一个人把着遥控器。 “嘿,怎么茬儿?您这是请我们唱歌儿还是开个人演唱会啊?”冯哲问我。 我晕晕乎乎地看了他一眼,指着旁边的沙发磕磕巴巴而又十分霸道地说:“废。。。他妈什么话?坐那儿陪。。。我唱!” 他们几个没办法,只好一起用一个麦克风,随便我点什么歌就跟着我乱吼一通。后来进来的几个小姐被我们吵得直捂耳朵。 我不停地管服务员要啤酒,喝了一扎又一扎,他们几个怎么劝都劝不住。最后我终于哇地吐了旁边的小姐一身,那天再后来的事我就一点儿印象都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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