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与母亲一起回忆外婆

昨天,给老家打电话,碰巧母亲要去舅舅家,姨家的人也都去。就说起了外婆的事。 原来,今天是农历五月二十,外婆去世,整整三年。 因外婆的去世,是早晚的事。心理上有准备,并没有太痛苦。只是事后想起外婆的一生的苦日子,才不胜唏嘘。遂把与母亲聊天的内容略加整理,算作纪念。

(一) 外婆姓吴,叫吴广荣。 外婆出生于民国七年(1918年),逝于公元二○○一年。享年八十三岁(按母亲的说法,是八十四岁)。 外婆一生结过两次婚。 外婆的第一个丈夫姓赵,名福德,也就是母亲的生父。 这个姥爷命赖,是民国三十一年饿死的。 这件事,以前也曾听外婆提及过。 但母亲说,母亲有个一岁多的弟弟也饿死了。在麦口上,三天内饿死爷儿俩。 外婆在世时,怕外婆伤心,从来没人敢讲。 母亲说,其实也是被撑死的。人饿了很久,没涵养,新麦下来,就拼了命的吃。吃多了降不住,也就撑死了。 那一年,外婆二十四,母亲才三岁。

(二) 不久外婆再婚。母亲则住在她自己的娘舅家。 外婆的第二任丈夫姓苗,名庆刚。 母亲说,这个姥爷种地有材料,喜欢给人帮忙。曾经当过一任保长,后来跟一个叫李香亭的资本家打杂,解放时就害怕,躲到南乡好几年,风声过了才敢回来。 但因家里没地,成份就是贫农。所以这个姥爷得以善终,活到七十多。我还记得姥爷去世,参加葬礼的个别情节。 母亲说,外婆和这个后来的姥爷又生了四个孩子,俩男俩女。大的是上面提到的舅舅,二的是姨。 另外的两个孩子,男的叫留民,九岁;女的叫桂芝,七岁,都是在一九六一年饿死的。 这件事,我倒也是真的第一次知道。

(三) 母亲说,忆起来,外婆还真是一生苦日子。 我小时记得外婆讲过一件事,是说她年轻时“跑反”。一看到有人在官路上走的很快,第一反应就是赶紧到家里牵牲口扛粮食,跟着跑,到寨上去。几乎是年年如此,家家如此。否则,反兵来了,可不得了。 另外一件事,见飞机。快解放时,不知道是谁的部队,飞机飞的低低的,在庄稼棵子上头飞,能听见上面的人吆喝,说:“有人就快出来,不出来就打枪了”,接着枪都打的嘣嘣响。人都爬在草丛里,吓的不得了,不敢吱声,也没人敢出来。 小的时候听起来,觉得很好玩,现在想起来,不免很酸楚。

(四) 母亲说,外婆大概自七十年代初,开始得的痨病。 我小时候每年去舅舅家,印象中都听到外婆在使劲的咳嗽和呕痰,心里十分难受。于是上大学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到学校的图书馆看医学的书,和逛药店,看是否有治外婆唠病的药。 接着连续两年,我都把省下的助学金,买同仁堂新出的一种复合中药(叫XX咳喘净什么的),趁假期给外婆带回去吃,二十天一个疗程。居然给吃好了。 舅舅家的小表弟高兴的说:“奶奶本来要死的,被二表哥买的药给治活了!”

(五) 母亲说,外婆是老死的,死前不受罪。 外婆跟着舅舅过。舅舅全家都孝顺。但以前穷,没有东西,大人孩子都遭罪。 后来舅舅家日子红火起来,外婆才算享了点福。 我有时因为做课题,接触到党参之类的分析样品,有剩余的,就包一点给外婆寄去,外婆很高兴。

(六) 最后一次见外婆,是在二○○○年。外婆气色和精神都非常的好。 外婆拉着我的手,大概知道是生死别离,这一次,手总也舍不得丢。 外婆说:“人活下来,不容易呀!”

2004-7-7

三丰子 发表评论于
外婆说:“人活下来,不容易呀!”

外婆 was not a pholosopher,but her words are as shining like gem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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