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四川的历届省委书记当中,名声最好的是赵紫阳,名声最差的是李井泉。
客观地说,文革前的地方官员,尤其是各省委书记,在执行中央的过左政策中,有不得已的苦衷。但是,李井泉在一味取悦上司,罔顾民间疾苦这一点上是尤其过分的。
李井泉主政四川十七年(1949 – 1966),一贯极左。通常是在中央已经过左的政策上再加倍偏左。对此,白桦的评语是比较贴切的:“李井泉不仅不折不扣,而且变本加厉地执行极左的方针,硬是把一个天府之国治理成一个饥饿之乡,在四川,有口皆骂,实在是很不容易!很多四川人在“文革”中对李井泉有过冒犯,但至今不悔。”(白桦:《我所见到的胡耀邦》)
1957年的“反右派运动”中,全国的“右派分子”人数是55万多人,占知识分子总数的百分之十一,而四川被打成“右派分子”人数是5万余人,四川的知识分子人口比例低于全国,“右派分子”的人口比例则远高于全国。另外还有6万多人被打成“中右分子”。
1959年的“庐山会议”上,李井泉是围攻彭德怀的最卖力者之一。其间有派系的因素,也有现实的因素。派系的因素是李井泉属贺龙一派,贺龙因为与彭德怀有历史恩怨,在“庐山会议”上被老毛挑起攻彭,李井泉当然也得卖力。现实的因素则因李井泉治下的四川在“大跃进”中属“人祸”最重的几个省,出于自保也非得斗倒彭德怀不可。
从1958年到1962年,四川官方的死亡统计数字是812万余人。在中央已经开始纠正左的政策的时候,李井泉出于打击反对者的需要,还扣住老毛的《党内通信》不下发,致使四川的经济复苏晚于全国其他省份。丁抒的《从“大跃进”到大饥荒》、《人祸》,东夫的《麦苗儿青菜花黄---川西大跃进纪实 》对此有较详细的描述。当时死人最多的省份是四川、河南、安徽、甘肃、山东。除了四川以外,河南的吴芝甫、安徽的曾希圣、甘肃的张仲良、山东的舒同都被调离了省委第一书记的职位去任闲职。只有李井泉,不仅没调职,还被提升为西南局第一书记。
“七千人大会”上,中央收到了四川干部的检举信,检举李井泉欺瞒中央。同时, 李井泉受到众多与会代表的非难,还有人要求中央将李井泉调出四川。李井泉在邓小平的保护下过了关,回川以后不是认真改过,反而动用公安机关追查检举人,图谋打击报复。
李井泉最为人痛恨的事是在1959年宣布四川省粮票作废,使得许多人勒紧裤腰带积攒的一点存粮化为乌有。直到今日,四川的还有人提起此事就愤愤不平。(见 愚人:《大饥荒遗事》、何蜀:《为民请命的“萧李廖反党事件” 》)
李井泉最为人痛恨的话是当有人谈起“大跃进”饿死人的时候,李井泉说:“中国这么大,哪朝哪代没有人饿死!”完全没有把饿死人这件事当回事。(见丁抒:《从“大跃进”到大饥荒》)
河南省委书记吴芝圃在说起河南饿死人的时候表示过:“我欠河南五千万人民的债一辈子也还不清。”
当时分管农业的省委副书记廖志高(1965年接任四川省委第一书记)后来也承认:“在当时的情况下,四川省委包括我自己,在制定、执行有关政策或工作中失误主要有三条:公共食堂解散得晚了,社员的自留地恢复得迟了,这两条比全国其他各省市大约迟了半年到一年;特别是错误地搞反瞒产私分,虽然时间不长,但影响大、后果严重。这三条失误给群众带来更大困难,对人口非正常死亡问题起了火上浇油的作用,是我们应当记取的沉痛教训。”
不知李井泉对自己在大跃进中的所作所为有何感想,至今没见到这方面的材料。
李井泉是在南昌起义的部队撤出南昌的时候参加革命的。后来到井冈山、到中央苏区,一直作到红四军秘书长,所以文革前在四川有李井泉是老毛的秘书的说法。长征中一、四方面军会师以后,李井泉派到左路军,和四方面军一起南下。后来,二、四方面军会师以后又在二方面军任职,从此以后一直在贺龙手下。两人关系极好,据龙门阵称是儿女亲家。贺龙与邓小平解放初期在重庆建立了非同一般的关系,因而邓小平对李井泉也十分看重。
李井泉作风霸道,容不得半点不同意见。四川文革前的老干部基本上是三个部分:跟随贺龙、李井泉南下的一野晋绥干部,跟随刘伯承、邓小平入川的二野干部,四川地下党干部。李井泉的做法是排挤二野,打击地下党。当然如果谁要是给他提意见,那就不管是哪个山头都得打击。以下是几个著名的冤案:
1958年1月,重庆市委常委、宣传部长张文澄,只因对某上级领
导人的不民主作风提出了批评,就被打成右派分子,并在宣传系统中
整出一个打击面很大的“张文澄右派反党集团”。(见何蜀:《红岩》
作者罗广斌在“文革”中)
1963年4月,重庆市委干部萧泽宽(市委常委、组织部长)、李止舟(市委候补委员、副秘书长)、廖伯康(市委办公厅副主任兼团市委书记)对西南局领导人李井泉的左倾错误提出批评,被打成了"萧、李、廖右倾反党集团"。(见何蜀:《为民请命的“萧李廖反党事件”》)
1966年,“文化大革命”开始后,在各地仿效北京“揪三家村”的
高潮中,又一批原地下党人被李井泉当作“黑帮分子”抛了出来。曾在四
川长期从事地下工作的原西南局办公厅副主任张黎群被打成了“反党反社
会主义分子”;西南局宣传部副部长马识途、省委宣传部副部长李亚群、
著名作家沙汀三人被打成了四川的“三家村”。(见何蜀:《红岩》作者
罗广斌在“文革”中)
此外,还有在文革中影响极大的刘结挺、张西挺夫妇的案件。其实
刘、张二人亦属极左,因与李井泉不和,文革前刘结挺被撤销了宜宾地
委书记,张西挺被撤销宜宾市委书记。文革中刘、张起来造反,成
为全国知名的造反派干部,九大时分别为中央委员和候补委员。文
革后被判刑,所以此案至今未见到一个公正客观的描述。
1966年11月10日,姚文元的《评新编历史剧<海瑞罢官>》发表以后,彭真和老毛对抗,一直拖到11月29日才在《北京日报》转载。李井泉对于是否在《四川日报》转载,也很伤脑筋。于是打电话给邓小平,恰好邓小平不在,于是又给贺龙打电话。贺龙明确回答说:不转载。这样一来《四川日报》一直拖到12月14日才转载。这一点后来成为红卫兵、造反派攻击李井泉的口实。
文革中,李井泉遇到了比他更左十倍的红卫兵、造反派,被斗得家破人
亡:本人遭到造反派的绑架(见何蜀的《“红卫兵绑架李井泉”始末》);
夫人肖里在揪斗中头发全部被扯光,最后含冤自杀;儿子李明清因为反
对中央文革,被北京航空学院的红卫兵殴打致死。实在是很惨。
文革中,老毛还多次说李井泉的坏话, 例如 “四川文化大革命之所以困难, 主要是刘、邓、李井泉搞的,他们把刘结挺打成反革命,把他开除党,这次才翻过来。”, “四川、贵州最乱,主要是贺(龙)、罗(瑞卿)、李(井泉)搞的”。
所以,李井泉不仅和各大局书记、省委书记一样受到打击,被定为“走资派”,而且还在《中共中央处理四川问题的决定》中被定性为搞“反党、反社会主义、反毛泽东思想的独立王国”。文革以前,每年的国庆节,成都市中心的明代皇城都要模仿北京天安门城楼的式样装扮起来,称为“小天安门”。这时候也成了“搞独立王国”的罪证。实在是很冤。
如果我们问他一句:“中国这么大,哪朝哪代没有人冤死!”他又
怎样想呢?
“林彪事件”后李井泉被解放出来,任人大常委会副委员长,一直低调,直到1989年去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