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醉了, 我的海洋
这个城市的夏季被燥热的欲望和狐臭的气息弥漫, 人们象是发情的动物又没有平均分配到发泄的配偶, 到处是湿透的薄布和油亮的脖颈. 萎靡和勃动充斥着街巷, 连树上的叶子都泛着稠糊的绿汁. 太阳象蛙卵闪耀在黏膜一样的天空, 每一束阳光都传达腥潮的气息. 无风也少雨, 晨昏午夜的交替更象是疲惫的性交中间空虚又饥渴的休息. 蝉的声音象一道道锯, 每一声的戛然而止都突出下面更持续叫声的恐惧. 夜空里的星星不带有一点晶莹的亮色, 象大片被遗弃的煤堆中飘落的点点肮脏的白纸.
于是对大海的向往在我心里蓬勃而生, 许多的梦连续传送海浪汹涌的潮声. 我买好了去青岛的火车票, 我想如果青岛人问我从哪里来, 我一定回答:
从聚满了精子的卵巢一样的城市.
原谅我对这个城市偏执的厌弃. 我了解在华丽庄严的殿堂内部, 在颂歌和咏叹的深处, 充满了白蚁和蛀虫的巢穴. 我其实就是一只逃避的白蚁, 我不愿成为蚁后祭床上那一滩被浪费的我的宝贵的液体.
在我的背包中只有一支被摔破了背板的吉它.
大海永远那样大度和宽容, 不露声色地接纳一切圣洁和污垢. 在一块鱼鳞状的礁石上, 看着远处蝇集蚁聚的人群, 感谢大海, 能永远给热爱自由的人一个空间, 一个角度.
潮水从容而自信地由远及近, 象嘴角上一抹笑, 象眼神里一道光, 略带邀请, 又全然超脱, 徐徐荡来, 在触到岸的瞬间哗然消散, 是真实, 是玩笑, 只留下天地间独存的回音一种. 他是我行我素的男人的个性, 她是神秘不定的女人的风情.
他是一切, 因为他超越了一切.
我的吉它在海浪里产生一种奇怪的和声. 是我的手指在拨动琴弦吗?
我的指在拨动第一根弦线时, 每一根弦似乎已象排好顺序, 象浪一样从容涌向我的手指. 不用语言已相通的感觉. 象那最遥远的一线水纹, 渺渺茫茫地奔来, 逐渐夹带着无限海流而形成一道澎湃的浪峰, 轰轰烈烈地跳动, 在那生命最张扬时分飞作四溅的浪花, 那是血液流动的声音, 那是生命中前世今生聚散早已安排的定数. 我的指在琴上, 我的心在指上.
我的耳膜中却再没有感受到一点一点一点点声音的震颤.
有好事者已围在我的周围, 保持着一个叫做陌生的距离.
在各怀心事的注视里, 我发现: 我真正摆脱了自己身在的世界.
这是我的海洋.
我的琴插在礁石的缝里, 当我跃入海中游行很远, 依然可以看见她象十字架一样, 孤兀地独立着.
大海包围了我, 带给我无数感性的信息. 我在游向深处, 在浮和沉之间进行意志的选择. 在最疲乏时, 她托升我涌动, 在最兴奋时, 她抑制我前进的感觉, 并更加感受到:
生命中最有意义的是不断的和解和抗争.
阳光是我脊背上逐渐蒸发的水珠, 阳光是大海的情人. 象水珠一样无声无息消散如同就没有产生的感觉. 那无穷无尽奔向我的海啊, 那你在天我在地而又追逐跳动的情感, 彼此不可能相交, 彼此又无限的接近, 那阳光, 那海, 那永远不曾放弃注视的眼光, 这才是一个纯粹的世界.
足以证明了全部的意义和内容.
在防鲨网中间, 绑着一块两米见方的橡皮垫, 供游来的人休息. 除了海水纱巾一样披来又滑落, 人却都对她可望不可及.
我躺在上面, 体会大海将自己展示给蓝天. 这里离岸遥远, 这一距离足以见不到水中有晃动的脑袋. 岸线和人流隐入飘渺的水汽. 但这离海更深处更远 — 那更远的一面我只能在这皮垫的晃动中观望, 即使她带着更大的诱惑, 我也清楚她在暗示着更大的危险.
我想我知道害怕, 证明我还是一个人.
岸上都是人, 唉, 我和人一样.
我喝着啤酒, 啃着面包, 和人一样.
吉它斜横在脚下, 这一块礁石是一块颇不错的临海处, 但许多人只远远看见了我, 就决定不再试图靠过来. 其实如果他们和我用人的语言交流, 可能瞬间就会改变我对他们眼神中的蔑视和疏离. 可能, 他们的语言会击垮我在他们沉默中保持的骄傲.
为什么? 那么多人都在沙上. 海滨浴场是一道半月形的沙湾, 沙软潮平是形容这里最柔情的白纸黑字.
但是你能看见多少沙呢?
沙上插满了阳伞, 踩满了脚印, 丢满了垃圾, 人们在沙上刨着, 对着海用沙将自己掩埋. 衣衫不洁的商贩往来其间, 钞票和各种音乐在肉体之间摩擦飘荡. 为什么? 他们都能在彼此的生活冲突里没有不适应的表现呢? 他们为什么自得其乐? 他们为什么没有激烈的对峙, 而在一团和气里编织巨大的阴影. 我看见那一大片的阴影中若隐若现的人们, 我看见那一大片的阴影在海冲来时如同一叶残破的灰烬.
我能够感觉有许多和我年纪相仿的年轻的人经过我的身边, 他们在我的样子里顿然要树立起自己的自命不凡, 我是一个象征, 因为我这样明确的出现, 让他们要用另一种高傲来对抗我高傲的自然. 但他们也在期待吧, 在预感我那支吉它,耀眼的吉它发生声音.
吉它那么随意地斜置, 使人对它可能产生的意义平添更深的好奇. 为什么你们不对我说呢?
你们想听为什么不说呢?
我的琴声和歌声永远不能证明你们心里对浪漫要求,或是可以发泄出来的嘲弄。我的无动于衷,拒绝了你们一切的交流和误解。我的固执反馈在你们悻悻的感情。
我不.
那些一阵阵传来的象征快乐的嬉笑和尖叫, 那有情人在阳光下呢喃的私语, 那对着碧海蓝天长叹的陌生人, 你们心里最有说话的欲望.
你们真坚强, 违拗了自己, 保持了逻辑.
其实我早已厌恶了弹琴. 在那个城市背着这只琴只是为了树立起我自己另一面欲望之旗, 来做作地抵抗那个可能袭来并将我击败的世界. 可能我没有什么力量, 但是我如此顽强.
我的琴弹得十分糟糕, 真的. 在初学时那些枯燥的练习与其说是磨练我的耐性, 不如说是激发我的焦躁. 我仍记得那首名叫《爱的罗曼斯》的曲子。当我能弹出她的前半部